米一峰当然是不以为然。
他和王爷俩有着年代的知识差距。
按照韩圣的犀利说法,估计王爷都得劈了他。
“主卖官爵,臣卖智力。”
君主出售爵位给臣子,臣子出售智力给君王。
“君臣异心,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
意思是君主和臣下各自怀有不同的心思。
君主按照自己的算计畜养臣下。
臣下也按照自己的算计侍奉君王。
君臣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算计的关系。
韩非赤裸裸的彻底撕下了君臣之间那层用礼义包装维系的关系。
直接告诉世人,君主就是雇主,有钱有势,想雇谁就雇谁。
臣子就是有点能耐的人,谁给的待遇好,就给谁干活。
人本来就是自由的。
你想给谁打工就给谁打工,老板随便换。
现下军队里的思想是从上而下灌输的。
无非就是君权神授,军为王而战,是你应该的。
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本分。
而米一峰也没弄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自下而上的捋顺了一下思路。
提出百姓子弟兵的概念,提出保家卫国的口号。
最后提出为国而战的思想升华。
经妘褆首肯后,姜枫捏着鼻子去执行了。
吃了这些年的军灶饭,还没干过这么细腻的活儿。
侯庵部那边挖出了很多杨子潼发展的“下线业务员”。
而那些下线又自己发展了很多下线。
原因是杨子潼给自己的下线有“业务提成”。
米一峰一度怀疑传销是不是华人先发明的。
在军队里玩儿这种销售套路,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子潼真人才也。
……
京都。
王宫。御书房。
妘礽靠在椅子上,略微疲惫的闭着眼。
身后一位宫人正在小心翼翼的给他梳头发。
妘礽的头发黑而密,垂下来能到腰际。
脸型消瘦,与妘褆相似。
平眉直鼻,眼袋有些明显,眼角微微下垂。
颌下一缕短须,浓黑整齐。
整体上看比妘褆年轻许多。
丞相田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独坐在墩椅上静候。
他有这个特权,因为他是国丈。
王后田婉儿是他的女儿。
田铎一头银白色头发却不显老,反而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风采。
清癯的面容,眼尾几条深纹,目光深邃。
苍穆睿明,老成持重,宝象正气。
妘礽睁开眼,摆摆手,宫人退去。
妘礽披散着头发,下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颊。
田铎起身施礼。
“免礼,坐吧。”
妘礽的声音很有磁性,不威不扬却慑心。
“王上,三王爷已到了镇岩关军镇。
监军孙岗玩忽职守被三王爷拿下。
目前暂未治罪。”
妘礽目光平视他,淡淡道:
“寡人的这个弟弟,从小就爱折腾。
就知道京都待不下。
出去转一转也好,就让他散散心吧。
很多人都忘了监察公署是干什么的了。”
田铎语气微顿,片刻又说道:
“王上,军镇不可无监军。”
“算了,他在军镇,暂时别派人去。
他折腾够了,再派人也不迟。
可知道他去军镇做什么?”
“听说直接抓了孙岗和吴冲,封了侯庵部。
具体什么案情尚不清楚。”
妘礽沉思半晌,道:
“他那里就先不用理会,他会有分寸的。
沁水郡和平周郡灾情严重,寡人甚是心忧。
你多多在这件事上费费心。”
“王上,赈灾的粮食勉强凑够。
可赈灾的款项依然不足。
灾后重建恐怕会滞后。”
妘礽淡然的目光忽然爆射精光,然后一闪而逝。
但田铎还是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刺目精光。
他不由得心中一颤,眼睛略微下移。
妘礽暗哼一声,心中极为不满。
“寡人身体有疾,将朝堂事务托付给你。
希望你能持平政务,弹压百官。
看来寡人高估了你。”
田铎头微微低下,没有作答。
“寡人的弟弟出去转一转也好。
下面的人越来越没有敬畏了。
牧笛朝战后,有人说财帛藏富于民,致使国库不盈。
寡人看分明是藏富于官。
寡人是不是让三王爷去灾区看一看?”
“王上,老臣必全力以赴解灾区危情。”
“如此甚好。
寡人累了,你退下吧。”
田铎走后,妘礽冷笑:
老东西,贪心太重。
要那么些钱干什么,造一个金屋子么?
寡人可忍小错。
你再贪心寡人必不容你。
连军队都敢插手了。
妘礽看得明白,田铎想利用此次机会,举荐监军人选。
老东西,野心不小。
丞相,百官之长,真正的位高权重。
妘礽早就有心换一个丞相,但换一个就能乖乖的听话么?
人心难测,尤其是官场上。
谁信忠诚谁是傻子。
大理的范文青,野心更大。
妘礽不是不喜欢有野心的臣子。
有野心才更好驾驭。
但现在朝堂上几个利益集团的平衡他暂时还不想打破。
他对自己的掌控力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不是自负,而是自信。
那两郡的水灾又是海族在兴妖作怪。
但他现在打不起战争,原因是他兜里没钱。
想起钱的事,妘礽的目光阴郁下来。
幸亏镇岩关那边暂无战事,不然又是一堆烂事。
他感觉当君王特累。
……
镇岩关。
这几日风和日丽,也风平浪静。
姜枫的大将军令传遍防线上下。
思想学习在进行中。
反对的声音有,但多在于将领那一层级。
大多数将领出身高贵,根本不吃这一套。
米一峰也没打算全体接受。
他要的是士兵的思想改造,他想种下一颗种子。
法家的兵家思想是唯法是从的服从精神和乐战轻死的勇武精神。
这些需要强大的配套法令和措施。
但如果有思想改造做基础,实施起来效果会更好。
既然到了军镇,有缘就随手种个种子。
希望能结个有缘花。
王爷这几日也不跟他碎碎念念了。
全部心思用到了郑烈那边。
一天几次发信符追问进展情况。
甚至很不要脸的派走了自己的乘驾监察一号去装财……装脏物。
心情不好时就逼着米一峰陪他下棋。
然后吹胡子瞪眼的逼着米一峰输棋。
米一峰就捏出怀袋里的小米兔扒拉它小毛虫一样的尾巴头。
他遭到了两人强烈的嫌弃。
然后他就一个人像野猪一样蹭树……撞树。
这一日,忽然呜咽的号角声突兀的响起。
长城上烽火台一座连一座的浓烟滚滚。
军角号连片吹响,士卒紧急跑步的足音震得大地颤抖。
一片肃杀之气在镇岩关轰然冲天。
兽族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战争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