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微默片刻,便有折子上来,天灾是一桩,人祸又是一桩,六部各有繁杂琐事,官员调配也在事情上。李铮一一听着,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好不易待人停下,恼道:“这样简单的小事也来烦朕,要你们做什么?拿着朝廷的俸禄,就只能说些启奏皇上启奏皇上的话不成?朕要的是你们的解决方法,不是这里不好那里不快。”
君王一怒,百官匍匐而跪,要他息怒。安国候悠悠然起身,朝君王作揖,“为臣之道便是为君分忧,而为君之道,则是为天下万民分忧,不知皇上为何而忧?”
凤铭一句话,说的李铮哑口无言,他此刻心绪不宁,适才百官所奏也不全然没有听清楚,哪里有什么主意?他视线一转,在百官中扫了一眼,满朝稳文武,竟无一人帮他说话的。凤铭倾身跪下:“臣愚钝,不知君心何忧,不知该如何解。”
安国候亦跪下,“臣也愚钝。”
李权仍旧端坐,目光只瞧着前方,丝毫不理朝上君王。他心中此刻正千头万绪理不出来。李依依被软禁一事他还未听得明白,如今李汐又被软禁,只从这两桩事情来看,李铮便并非明君。可如今各位皇子犯了大错被软禁,自不能启用,而三殿下离宫云游,竟从此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一般了。他在犹豫,自己逼迫李汐立下的那道圣旨,此刻该要拿出来吗?李铮虽有智力,可这十年来的记忆全无,自不知为君者该如何,朝中大小事务也不大清楚,被凤铭问住了,左右看看有又无人相帮,更是恼火。正待要发作,又见凤铭问道:“朝上的事也就罢了,老臣到有一事想请皇上给个明白,公主究竟所犯何时,要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李铮罢罢手,“此乃朕的家事,与朝政无干。”
“皇上此言差矣,皇家无家事,皇上一人之身系天下万民之安,公主身有摄政要职,皇上要罚,也得给百官一个理由,给天下万民一个理由。”
安国候虽跪在地上,却腰板停的笔直,仰首迎上李铮的视线。李铮无奈又道:“李汐昨夜口不择言,伤及皇贵妃,又插手后宫诸事。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若不罚她,不以正纲纪。”
安国候忽的笑了起来,又问道:“皇上登基多少年?”
李铮不明他的意思,挑眉道:“五年。”
“皇上可知这五年中,发生过多少事?”
安国候又问道。李铮微愣,摇头。“先帝还未去,大皇子阴谋夺位,几次三番对皇上下毒手,皇上可知是谁护着?皇上登基,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祸乱不断,杀手已经闯入了皇宫,皇上可知又是谁护着?天灾人祸连年不断,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可知这又是谁护下的?皇上身染重病,不能理朝,可知这五年间是谁护您高位无忧?满朝文武逼令皇上退位,皇上可知又是谁拼死相护?”
安国候的话,直说的李铮哑口无言,他心中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只是不愿去想罢了。“皇上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知道先帝临终前所言,朝堂大小不决之事、后宫妃嫔不明之非,皆有摄政公主主持。皇上又可知道,这五年来您曾做下的那些所谓与庶民同罪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理出来,只怕关上个十年也不为过。皇上又可知道,我国刑法规定,君王亦不可动用私刑。”
朝中多是老臣,都经历了当初新帝登基时那场舌战群儒,也知晓安国候口舌之厉害,皆不敢作声。李铮记不得这十年的事情,又没有看过年纪,旁人自不敢与他说这些,自然就不知道这些事情。此刻被安国候一一问来,坐立难安,更是焦虑非常。“皇上以公主插手后宫之罪将其关了禁闭,不是合的是哪一条理依的是哪一条法?”
安国候最后重重匍匐在地,掷地有声问道。百官暗道厉害,真不愧是安国候,若是从前的皇上也就罢了,如今喜怒无常,谁敢惹?李铮筹措难安,目光落在安佑身上,他是记得从前安佑也常帮着自己,盼着这个时候他能为自己说说话。李铮只记得安佑帮过他,安佑此刻心中对他是又怒又气,怒他不思朝政,气他又为那个女子带去一身伤。幸而他未开口,否则以他的性子,只怕说出的话比他父亲更为难听。李铮缄默,满朝无声。就在这时,李权忽然缓缓站起,似乎上了年纪,腰板挺得不是很直,微微躬身行礼,“臣恳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臣恳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安国候附议。“臣恳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凤铭附议。“臣恳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安佑与凤尘附议。“臣恳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满朝文武附议。此时此刻,李铮才感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入眼处事满朝文武,他却感到透骨的孤单。不禁伸手,记忆中似乎有谁曾经轻轻握着自己发抖的手。只是如今,眼前再无旁人,双手握紧的只有一把呜冰凉的空气。再想细想些什么,脑子里一阵嗡鸣,身边人说什么已经听不见,钻心的疼痛将他吞噬,两眼一黑,身子斜斜地栽倒下去。一夜未眠,李汐默默用着在早餐。李铮虽下令必须任何人来看她,可饮食用度上不许少,宫里的奴才也可自由出入。李汐不许人打扰,将宫里的人都清了下去,新衣一大早便没了踪影,她也没太在意。八仙桌上的草药很精致,李汐却挑拣清淡的吃了些,便令人撤下去。“主子,主子好消息。”
女侍才将殿内收拾妥当,远远便传来了新衣欢快的声音,不过片刻那一抹湖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新衣是怎样的人,李汐心里清楚的很,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从她嘴里出来,也能变成重于泰山的大事。因此不惊不疑。“主子,今儿个朝上百官直谏,请皇上赦免急公主的罪。”
百官直谏,皇上不得不应,新衣自然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