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李汐换过一身便服,勤政殿前犹豫了许久,几次遥遥眺望着乾清宫,迈出的步子又收回。“主子若真要去,奴婢已经问过了,皇上尚在乾清宫,主子若是再不去,只怕他就要往甘露宫去了。”
新衣在一旁看着也为她纠结。李汐深吸一口气,这才往乾清宫去了。她前脚一走,后脚新衣便带着人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生怕她出了一点万一。夜黑如墨,天上零星的缀着几颗星,一勾玄月半隐在云层中,只透着几许光轻轻的洒在大地上,风吹过带着树叶簌簌的声音。屋内的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李盈盈将窗户轻轻一关,徒留屋内一片寂静。李盈盈将窗户关好,有些沉闷地深吸口气,转身看着屋子里另外两人。李铮笔直地坐在椅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双目空洞地望前方,一脸茫然之色。而沈清鸣则一身白衣站在他身侧,温和的脸上少见地凝了霜,直直盯着李铮瞳孔的变化。放轻了脚步过去,李盈盈看了看李铮,忍不住小声地开口问:“成了吗?”
眼瞧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李盈盈生怕有人突然闯进,一旦事情败露,整个李家都完了,也不知那药对李铮的身体有没有影响。见沈清鸣一脸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李盈盈暗笑自己无用,却未发现沈清鸣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才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不疾不徐的话带着一丝温柔,李盈盈忍不住的看向沈清鸣,这张温柔如水的脸下,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冰凉的心?只怕是那滚开的水,也无法融化吧?见沈清鸣抬首看了自己一眼,她别过头收敛脸上的情绪,聚了神看向李铮。“李铮。”
李铮停顿了一会,轻声回答,眼里是一片迷茫之色。“李汐是谁?”
沈清鸣再问。“是皇妹。”
李铮回道。沈清鸣先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见李铮回答的速度越来越快便停了问话,看了李盈盈一眼,略微思索,便又问道,“李盈盈又是谁?”
“是小姐姐。”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沈清鸣脸色一变,难道说他的催眠失败了?“为什么是小姐姐?”
“是小姐姐救了我和汐儿,我一直记得。”
李铮轻声应话。李盈盈一怔,欲说什么却未出声。“你和李盈盈是怎么认识的?”
沈清鸣看了李盈盈一眼,见她脸色不同寻常,又开口问道。沈清鸣的话,将李盈盈的记忆拉回了多年前。爹爹自小对自己就宠爱非常,但凡自己要求无所不满足。而先帝李汐的宠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年李汐六岁,先帝命令宫中大办宴会,她吵着嚷着也跟了去。那时她远远的望着李昭,李汐和李铮三人坐在一处玩笑,因离得三人有些远,听不清说些什么。那时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坐在中间的那个白衫小孩,温和的朝着自己浅浅一笑。隔了许久,李铮才缓缓地说道:“六岁那年,在马场。”
李盈盈有些愕然,她比一般女子要男孩子气些,七岁的年纪,瞧见皇上在自家马场赛马,她哭闹着也要去。父亲担心她惹事,便让哥哥带她到一旁空着的小马场玩。刚到马场便瞧见场边站了两个白衣小人,以为是李昭与李汐,正要上前去打招呼。正这个档口,他们身后的马也不知受了什么惊,陡然失控朝他们冲去。眼看着四下无人,他们二人又毫无防备,她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将他们二人推开。“事后我才知道,那人并不是李昭,而是李铮。”
李盈盈微微一叹,那个时候李铮才六岁,这些事情连自己都早就忘记了,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汐儿调皮拉着我要去马场骑马,我讲不过汐儿,便随着她去了,但是刚到马场,一匹马突然失控直直朝我和汐儿奔来,那时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人推了开去,回过神来却看到一位小姐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我和汐儿都没事,但吓得不轻,事后才知道那位小姐姐便是盈盈。”
李铮慢慢地说着。李盈盈有些不解的看向沈清鸣,既然已经催眠李铮,何不速战速决以免发生意外,何必又问出这些事来。沈清鸣何尝又不是想快点将自己想问的问出口,却担心催眠程度不够,那件事一直是李铮的心病,自然对李铮的影响极大,若是李铮心里受不住那种压力,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身子受损不说,下次再来催眠难度将会加大。掩去眼中的急切之意,沈清鸣当下又问了一些李铮小时候的事,李铮也渐渐的开始回忆,语速也渐渐的开始平缓,双眼迷茫的的看着前方,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一脸的木然。“汐儿生气时经常会爬到大树上去躲着,让我们着急的找上一番,消气了便乐呵呵的自树上爬下来说我们无用。”
“汐儿做错事时经常会赖在父皇怀里撒娇,小嘴一撇一脸欲泫欲泣的样子父皇便不忍心惩罚汐儿了。”
李盈盈听着李铮一直说着汐儿汐儿,他的童年的记忆中全是李汐,有些失神的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若有若无的提起几分笑意,察觉到沈清鸣看来的视线,慌忙掩饰。想回以沈清鸣一个无事的微笑,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胡乱的擦掉泪痕,看着依旧诉不断回忆着的李铮,心里却知,不管如何回忆,那段时光已回不去了。沈清鸣见时机差不多了,准备问出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干哑,试了几次都无法问出口。李盈盈发现沈清鸣的异常,正欲问问怎么了,却见他淡淡的倚在墙边,一脸平静的拢了拢袖口。“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语调微有些乱,微有些颤抖,眼里的慌乱依然被掩在那副温文儒雅的面孔之下,沈清鸣心里暗自嘲讽一声,自己本是怕李铮心里承受不了才多问了些,自己又何尝不是怕知道当时的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