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我这里有事儿,不能送你,我让嬷嬷带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等会就到。”王夫人说道。
林黛玉应下,跟周瑞家的出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甬路,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个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屋。
正好王熙凤从院子里面出来,遇见黛玉,忙上前道,“林妹妹,这是要往老祖宗那里去。”
“正是。”林黛玉点头。
王熙凤笑道,“周姐姐,我带着林妹妹去就是,你回去忙你的吧。”
“有二奶奶我就放心了,太太那边还有事儿,说是等会就过去。”周瑞家的笑着离开了。
“妹妹两处都去了?”王熙凤问道,“可累了。”
林黛玉摇摇头,“没有。”
“林妹妹,我一见你就像是我亲妹妹似的,我就多说两句。”王熙凤想起来以前宝玉初见砸玉,那时候可是吓坏了林黛玉,这宝玉也不是头一回砸了,这疯病是治不好了,“宝玉你现在还未曾见过吧。”
“不曾。”林黛玉听见又提起了贾宝玉,想必这个表哥真是有什么奇怪之处,就多听了两句。
“他一见漂亮妹妹就喜欢嘴里说着好听的话,若是问你有玉没有,你答有那就无事,要是没有...”
“怎么?”林黛玉歪着头问道。
王熙凤笑了起来,想起来黛玉和宝玉一吵架,宝玉就...“就要砸玉,他那脖子上的玉不知道砸了多少次了,你可千万别被吓到,有时候啊这就疯起来了,林妹妹,我就是个粗人,别怪我说话直接。”
“没有的事儿,还要多谢琏二嫂子提醒,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处不懂得,还需要嫂子教导。”林黛玉道。
王熙凤不得不赞黛玉真是聪明通透,是个明白人。
当初这事儿她不在跟前,也是后来才有耳闻,只觉宝玉太过孩子气了。
这院门上也有几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
王熙凤带着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许多人在此伺候,丫鬟仆妇各司其职。
“你们可算来了,老祖宗一直在念叨林妹妹呢。”李纨笑道,“刚说就来了。”
王夫人也随后而来,见王夫人前来,李纨方安设桌椅。
李纨氏捧杯,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李纨忙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黛玉十分推让,还有长辈前在,她怎么坐在这个位置。
贾母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是不在这里吃饭的。你是客,原该这么坐。”
黛玉方告了坐,这才坐了。
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坐方上来,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纨、凤姐立于案边布让,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饭毕,各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今日黛玉见了这里许多规矩,不似家中,也只得入乡随俗,而后接了茶,又有丫鬟捧过漱盂来,黛玉也漱了口,又盥手毕,然后又有丫鬟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贾母说道,“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
王夫人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这就要带着李纨,王熙凤二人离开了,让她们小辈儿陪着说说话。
“凤姐儿留下。”贾母说道,“珠儿媳妇累了一日了,随你婆婆早些去歇息吧。”
“是。”
“老祖宗不心疼我。”王熙凤在贾母跟前卖乖,“让大嫂子去休息,还留我在这里。”
“你妹妹初来乍到的,你在这里说说话逗逗趣儿的,你妹妹也放松些。”贾母道。
“原来老祖宗是心疼林妹妹啊。”王熙凤走到林黛玉身后,“怪不得老祖宗心疼,瞧瞧妹妹这模样儿,别说老祖宗,就是我也心疼的很,怕林妹妹被风儿吹疼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林黛玉也低低的笑了起来,脸色微红。
贾母说起来闲话,问林黛玉道,“现在都念什么书啊?”
“刚念了《四书》。”林黛玉又接了句话儿,“姊妹们都读了些什么书。”
贾母道,“她们读什么书,不过就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外间有小丫鬟跑过来道,“老太太,宝二爷回来了。”
黛玉心想,这个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懒人呢。
及至进来一看,却是位青年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
只见贾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道,“先去见你娘来。”
随后贾宝玉就去了,一回再来时,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绿撒花绫裤,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
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的极确。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又曰: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