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真天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他的意识更是变得漆黑一片,杀孽深铸的他。此刻还想着见见自己的小神明,看看她是不是依旧的顽劣调皮,他觉得自己,怕是要回不去了。
漩涡要困住北真天的真身,赤红色巨大的身体都要被那股气息压迫成饼状,挣扎许久后他终于是被迫变回人形,他吃惊的凝望天上的漩涡,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
天空此时已经是猩红如瀑,朱红如血,乌灰色的云朵也在他头顶凝聚起来。
忽的,他看见那抹熟悉的白光,来不及欣喜就急忙慌张的喊着:“阿衍,阿衍你快走!”
他害怕极了,他只想让自己的阿衍吃饱喝足,不想让她受半点折磨。
此时第一道井口大小的雷电劈下,他知道,那是什么,自己造孽的雷劫来了。
他半晌都没等来那抹疼痛,白色的身影飞到他身前就是一脚,过分的把北真天踹到了一旁,男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第一道雷劈在薄弱的身板上。
没来得及反应,就是一双冰凉的手又让他眼前漆黑一片,男人只觉得眼睛突然一痛,恍惚了一下,他感觉到阿衍向他借法了,北真天顾不得身上的奇怪,急忙起身。
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疼的快不能呼吸,阿衍手里拿着自己赤红的眼珠,她目中的重瞳也不见了,只留下红色的血顺着她的眼眶慢慢流下。
“不浊,我帮你成神,你莫怕,我目生双瞳,送你一对见证罢。”她开口道。
青衍的声音轻淡如水,语速不急不慢,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平静。
北真天觉得自己人都快疯了,他想支起身子动弹,但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只能留在原地,意识还在。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只是她眼里的金光不在,虽有眼珠,但眸子变得空洞无神,他摇头,咬烂了自己的嘴唇,也不自知,北真天仿佛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她要替他拦下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让他成神。
青衍的动作不曾有任何的停顿,一柄硕大的剜骨刀出现在她手上,娇小洁白的身影不假思索的反手握刀,对着自己的后背就是用力一砍,北真天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痛苦,嘴里连一个音节都不能发出,他想劝她停下,想求她别这样伤害自己,不要去阻拦自己的命运。
此刻,他眼中布满血丝,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阿衍,她白净的手对着后背硬是一拽,筋骨断裂后刺耳的咔嚓声同时在他耳边响起,青衍竟是把自己的神骨从脊柱处一节一节的拔了出来,他第一次知道,凤凰的骨头居然是黑色,她踉跄着身子,用最后的力气向他走来。
青衍笑了,笑的轻松。
“不浊,我说过的,定叫你后悔。”她努力的牵起嘴角。
北真天的嘴里只能勉强发出单个的音,脸上的面具早已经不再,露出狰狞可怖的脸卑微乞求她:“阿衍,求,求...”
她并未理他,拿起自己的神骨亲手融进了他的骨血,他疼,疼的撕心裂肺,北真天感觉自己的血肉都要被那骨头燃烧殆尽五脏六腑都是熔岩一般的炙热疼痛,但不及他那万念俱灰的心半分。
那雷云见状似是一怒,剩下的八十道神雷尽数落下,一声凤鸣响起,早就血肉模糊的小凤凰用双翅将男人护在那五彩的羽翼之下,他鼻头只闻得皮肉焦煳的味道,他想跟她一起走,自此他的世界再无神明。
“阿衍!”他大声唤她名字,凤凰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黑如煤炭的残破白鸟。
北真天此时终于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因为青衍已经被他的劫雷劈的粉身碎骨,那金色的眼睛衬的男人更为孤寂。
现在与他曾经心魔时的感觉不同,他此刻觉得自己如一粒尘埃般可悲。
“阿衍,我求你,别睡着了。”男人小声低喃着,他用手一点一点的捧起地上满身血渍的白鸟,神情恍惚,他只觉得眼睛酸涩,化不开的悲伤在喉咙里酝酿,他不会泣泪,竟是双眸含血,血珠打湿了自己的脸庞也不自知。
北真天此时已经成神,神瞳神骨神血皆成他通天地之威能,八十一道天雷被青衍挡下,他知道,原来分别居然是这般的痛苦,他什么也不想要了,他不该生龌龊的心思亵渎神明,不该狂妄至极一统三界,更不该渴望力量妄想成神,他只想他的阿衍多看看自己啊!
男人的大手抱着白鸟,没了阿衍,此时他已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空壳罢了。
半晌,左右护法赶到老祖宗身边,不由得也开始情绪控制不住哭了起来,老祖宗金色的双眸如那青衍大人一般的透澈,怀中的白鸟已是了无生气,他们再傻,也能把事情猜个七八了。
许久,右护法缓缓说道:“青衍大人说,她赠给您的宝物里,有她留给老祖宗未说完的话。”
北真天听到青衍二字的时候,眼睛里终于是有了点亮光,他就这么一手抱着白鸟,另一只手哆嗦着将一样又一样的宝器拿出来,仔细打量着,终于是找到了一盏莲灯,他许是想起什么,轻点那莲灯的花苞,莲灯就盛开了。
一瞬又一瞬的画面组合起来,青衍的身形出现在画面上,北真天忍不住伸手去抓,却是什么也没有,手从那画面里穿了过去。
画面中的青衍一袭白衣,先是将一点心头血放进了人参果中,又把那果子哄着画面里的北真天吃下,而后的画面里记录了青衍被他送走后,她在天界的十年,她日日折腾那不爱开花只长些杂草的花田,日日坐在树下抱着小兽发呆,日日眉头紧皱着熏香入眠,也记录了苍流表白后被她一扇子拍飞。
画面的最后,女子写了一封信,她放大着的脸拿近了花灯,信上的内容也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不浊,若是哪一天,你发现这莲灯的奇怪,也不要怪我,因为是你将我赶走的,我很气恼,所以要让你知错。我知道你原身烛龙,自浑浊而生,你不丑也不奇怪,但你总自以为是隐瞒我这一切,将我推的好远。我的眼睛能通天晓地,你喜欢的紧,我送你一对就是。
不浊,你生的干净,不必自怨自艾。你若想成神,我帮你就是,你虽然屠戮八方,但不曾害我,凤凰向来报恩的,我定会助你的,但你杀孽深重,我的时日不多了。
我不会谈情说爱,但我知道你的心思,与你相处的日子里我也很快乐。若是为你偷天换日成神后,我没有身陨大道,我们结侣罢,不浊。】
北真天此时心情说不上来的苦涩,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被神明看在眼里,神明说她不会谈情说爱,但她赠他光明千千万万丈,又赠他温柔轰轰烈烈般,最后赠他痴梦一场浩浩荡荡地,只有他像个跳梁的小丑得不偿失,独独故事的结尾没有她。
是他自己弄丢了阿衍。
男人面色变得苍白,赶忙收起这宝贵的莲灯,大手不禁温柔摩挲着怀里的白鸟,回他们的魔界去了。
青衍的一生如此短暂,她不卑不亢的活了近千年,有九百多年的日子里,她都没有真正的活着,直到遇见北真天,她的世界才开始充满了颜色,男人一开始虽然是只把它当做囚宠,但他后来更是精心呵护她的洁白无暇,笨拙不失温柔陪伴她戏耍人间。北真天是她小小花田里最为喜爱明艳娇小的花啊,是他给这非黑即白的世界渡上了颜色,只是他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男人终于舍得放下一切,带着阿衍的身体回了魔界,他不想问这三界是是非非,但求他的阿衍平平安安。
男人许久都未能曾走出鸾殿,院子里的小兽也被她散个精光,院子里只留下一把空落落的木椅,萧瑟了许多。
屋子里的香炉还燃着,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北真天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前阵子阿衍就变得奇怪,从他东奔西走的时候就开始了,她那时不爱同自己说话,眼睛也变得奇怪,应该是那时候她就将自己神瞳开始分离了。
他真傻,愚昧不自知,若是能早些发现,阿衍也不会走的如此惨不忍睹,男人把白鸟放在床榻上,又打来干净的泉水,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去她身上的脏污,阿衍喜欢干干净净的,他得把她伺候的舒服,不能再怠慢了。
“阿衍,我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你好狠的心。”男人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只是那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金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懊恼。
北真天感觉到自己的是如此的悲哀,他对着阿衍饮鸩止渴,不敢有丝毫亵渎,但是他也错过了她最宝贵的时间,辜负了神明的一片痴情,剩下的日子里他只能自怨自哀,日日夜夜守着那冰凉的白鸟。
他也不再打杀,收敛了嗜好打杀的性子,四处收集天地间的灵丹妙药,和那起死回生之法。他得了她的金眸后,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能随意查看世间万物皆于他一念之间,更重要的是他能看见阿衍头上的白色灵火未灭,这也算是他最后的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