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兵这一跪，不只是让李向东吃了一惊。
其他的乡亲们，也都被震惊了！
现在就是脑子反应慢的人，也知道这出戏不那么简单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把中间的场地让了出来。
看表面，刘小兵真的是委屈到了极点。
砰砰砰的不停磕头，泪如泉涌！
“求求你了爹……”
“求求你了爹，你饶了我吧？”
“我不想再做懒鬼了，更不想再唱戏了！”
“求求你了爹，以后我不姓刘了，行不行？”
不想装懒鬼！
不想学唱戏！
不想再姓刘！
这三句话，对现场众人的冲击可想而知！
还有人愿意装懒鬼？
懒鬼有什么好的？
当然，众人最后思考的焦点，全都集中在了唱戏上。
这其中，李向东的反应最强烈！
这里的人说唱戏，肯定就是“二人转”。
“二人转”又叫吉剧。
这里生活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幼，拉出一个，肯定都能哼几句！
在李向东的印象中，二人转演员很牛逼呀！
挣钱多不说，还是不受约束的自由职业者。
每天蹦蹦跳跳就把钱挣了，要不要太潇洒？
这对父子是什么情况？
唱二人转和装懒鬼有什么关系？
李向东刚要开口，乡亲们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唱戏？你们唱什么戏？”
“哎哟，这两个懒鬼不是唱蹦蹦的吧？”
“来，唱两句听听！”
“现在不是没人管了吗，你们还躲着干啥？”
“听他们扯犊子，就他们那懒惰的性子，还能学唱戏？”
……
听完乡亲们的议论，李向东豁然开朗！
在动荡的那十年，像他们这类演员，被统一定性为了“戏子”。
是真正被收拾的对象！
而且“二人转”还有一个不好的名声－－不干净！
所以，即使动荡结束，他们这类人，也不允许再出来演出。
理由是，怕他们教坏了孩子，教坏了大姑娘、小媳妇！
这个年代的人都听话。
即使他们很想听，但只要上方文件传达下来了。
就都会无条件执行。
于是，过往的十几年，田间地头的二人转文化，基本上就消失了！
甚至，以讹传讹，都说唱二人转的就没有好人。
都是搞破鞋的狗男女！
所以，几乎没人再学二人转。
这项土生土长的艺术，也就没落了！
李向东多出了三十几年的记忆，他的想法自然和普通人不同。
首先，“二人转”就是一门艺术！
这个在后世已经证明了的。
“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顶帽子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要说糟粕，和不健康的东西，“二人转”中肯定是有。
那是因为。
旧社会唱戏的都要加入戏班子。
他们走村串巷，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练功。
根本就不可能从事生产活动。
所以，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雇主的赏金！
想象一下。
一个戏班子已经十几天没活了！
突然一位大佬给了他们一笔巨款，点名让他们唱一出荤段子。
你说他们唱还是不唱？
“二人转”就是男女搭配的表演形式，稍稍放松，就会犯这种错误。
从最开始的粘上一点点，到最后满口的骂人词。
说白了还不都是被钱刺激的？
还不都是因为贫穷造成的？
话说回来。
那些唯利是图的，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唱“二人转”的，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他们一脉相传，始终坚守本心！
只唱正戏，从来不沾花活。
这些人才是最让人敬佩的！
可惜的是，他们这些人手中的艺术，更不容易传承！
没别的。
不靠唱戏挣钱，你就要和普通人一样干活。
累了一天，你还有精力去练习基本功吗？
苦熬了一辈子，你还想再让自己的儿女重蹈覆辙吗？
心思电转之后，李向东看向刘氏父子的目光已经变了。
只不过，他的脸色变换的再快，也没有刘斌的速度快！
刘斌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到最后，一脸颓废，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就像大梁骨被抽掉了一般，嘴里反反复复的只有几句话！
“不孝子啊！”
“你不配姓刘！”
“你不配做老子的儿子！”
“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你这是要逼死老子啊！”
……
刘小兵的额头都磕肿了。
最后又给老爹磕了个头，豁然站了起来！
事情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肯定是瞒不住了。
既然老爹不肯松口，那就向乡亲们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至于以后……
他哪里还管得了以后？
“乡亲们，我刘小兵不懒，我有的是力气，也愿意和大家一起干活！”
“但是……但是，我爹不让啊！”
“他每天晚上只让我睡两个小时的觉！”
“之后就会拉着我去外面练功，学唱戏！”
“折腾一宿，哪里还有力气干活？”
“去地里，也是闭着眼睛糊弄糊弄完事儿！”
“时间长了，我就变成了你们嘴里的刘小懒！”
“我不想这样啊，我想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刘小兵只说了这么多，之后就已经泣不成声！
其实这已经足够了！
村民们现在看着他们的目光，已经由之前的痛恨，变成了怜悯！
类似的事他们听说过。
甚至比刘家父子还要狗血！
但是他们都想不到，这种事就存在于自己身边。
而且还是在他们最看不起的一对懒鬼身上！
刘小兵偷偷练了十几年，刘斌要练多少年？
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们？
换位思考，普通人能受得了几十年的白眼吗？
刘小兵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不顾父亲的反对，大手伸进父亲的怀里，拽出了一个小包裹。
打开之后。
把一个发黄的小册子，递给了李向东。
又把一根绳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向东，我刘小兵佩服你的仗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这是我刘家的族谱，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唱二人转的。”
“我爹就用这东西，一直在逼迫着我！”
“你看看，你跟乡亲们说说，我刘小兵真的没有说谎，我真的不是个懒鬼！”
“还有……还有这根绳子……”
“每次我不想练了，我爹就会把这根绳子拴在房梁上，威胁我，他要上吊！”
“我好恨啊！我真的不想姓刘了！”
……
这番折腾之后，汇聚过来的人群，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人。
刘小兵的话音刚落，人群后侧就是一阵骚动。
紧接着，老村长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看他盯向刘家父子的眼神，李向东心里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