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转眼到了年尾。
隆顺十六年的最后一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屋外风雪交加。
屋内,齐欢依依不舍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快速穿好了前日霓裳阁送来的新衣。
藕荷色的云雁细棉裙,将她衬的更加温婉动人。
桃酥照例又是一顿猛夸。
她娘说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嘴甜不要钱,那就可劲甜。
齐欢被她逗的笑意盈盈,转身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底绿线纳福荷包,给出了十两赏银。
“谢县主!”
桃酥接过荷包后,朝偃青眨了眨眼睛,得意的小模样仿佛在说:看!我娘说的没错吧?
然而齐欢紧接着打开红木匣,亮出一堆红包,召来清欢院所有的丫鬟:
“这一年大家各司其职,恪守本分。恰逢年底,每人领一个红包,开开心心的迎新年。来年继续努力,以后逢年过节都另外有赏银。”
“谢县主!”
徐嬷嬷带着丫鬟们齐声谢拜,眼角的皱纹笑的像菊花褶子一般,乐呵呵的替齐欢分发起荷包来。
此时,桃酥捧着最先得到的荷包,陷入了沉思。
原来县主给赏银是因为她们这一年做的事,而不是因为她嘴甜。
看来,踏实能干才是硬道理。
嘴甜只是锦上添花。
桃酥回屋藏好荷包,更加殷勤的抢着干活。
到了下午。
门神和对联贴上之后,年味愈浓。
整个宋府内,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乐气氛,后厨飘起炊烟,香味四处弥漫,行走的仆妇丫鬟们脚步轻快,笑容满面。
这是齐欢穿越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唯一的不圆满是阿殊没在身边。
身为皇子,他要赴宫宴。
恐怕今年没法同她一起守岁了。
不过,除了爱情还有亲情。
齐欢调整好心态,娇俏的脸庞上挂着明艳的笑容,缓缓走向青松院。
正屋中,热热闹闹,宋大夫人和小宋氏婆媳俩将宋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当齐欢进来时,宋老夫人第一眼瞧见了她。
“欢欢快过来坐,你舅母正说呢,过了今天,明年你就快出孝期了。趁着拜年走动的机会,我们得提前替你相看相看青年才俊。”
宋老夫人掰着手指头道:“第一,要对欢欢好!”
“第二,只对欢欢好!”
“第三,要俊俏,要上进,要护得住欢欢......”
宋老夫人从第一说到第十一,忽然发现手指头有点不够用。
她还没说完呢。
手到用时方恨少!
听完她的要求,宋大夫人忽然有些后悔。
她就不应该揽下给欢欢觅夫婿的活儿!
按照婆母这标准,这样的男人只能在梦里找。
偏偏,欢欢还很认同。
齐欢像小鸡啄米般,不停的点头。
她的阿殊,每一条都符合。
齐欢心底沁满甜丝丝的蜜意,晚饭时,胃口大开的吃了两大碗米饭和若干素菜。
用罢晚膳,众人移步到青松院一起守岁。
炭盆释放出缕缕热气,烘的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齐欢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整颗心暖洋洋的,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
同样感觉的还有西门野,他被宋大夫人叫来团聚一会儿。
他戴着口罩,额发遮住了大半眼睛,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每咳嗽一下,宋家人便跟着心疼的皱皱眉头。
为了显得合群,齐欢强行挤出关切的神情,实际上在腹诽:宋景澈比麻袋还能装。
宋大夫人则满脸关切道:“澈儿,是娘考虑不周了。光想着欢欢给了你口罩,你终于能和大家一起迎新年了,却忽略了你身体不行。”
被说身体不行的西门野,立马止住咳嗽,却依旧摆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他成功的骗过了宋府众人,回到清风院睡大觉。
虽然他贪恋宋家人温暖的亲情,可是装病实在太累了,尤其是装这种随时能把自己咳死的病。
他倒不是故意让宋家人担心,只是他若突然病愈,得找到合适的理由。
齐欢给的药,他命朱厌拿去给他暗中帮扶的肺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他并没抱太大的希望。
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多半是没什么用。
待他走后,气氛再次被小宋氏调动起来。
“长夜漫漫,不如咱们搓麻将?”
“行啊!”
宋老夫人摩拳擦掌,又到了她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很快,丫鬟取来麻将。
宋老爷子和宋大爷摇摆了下,最终选择坐在齐欢的左右两边,替她出谋划策。
听说欢欢上次输得很惨,今晚他们势必要帮她赢几把,哄她开心。
父子俩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盯着牌面,齐欢想刻意摆烂都不行,胡了一把又一把。
整个清风院充满了他们热闹的笑声。
同一片天空下,此时的黎殊臣却冷冷清清。
身为一个患有腿疾的废太子,大部分官员都对他避而远之。
暗地里倒向他的官员,明面上也要避嫌。
因而,他一个人安静的吃着饭。
宫宴的最上首,皇上直接将刚苏醒不久的二皇子抱在腿上,旁边坐着二皇子的生母瑶贵妃。
他们吸引了官员们全部的目光,宴会热闹极了,却与黎殊臣无关。
最终,皇上终于想起,还得靠他给二皇子挡灾,方才命人赏了他鹿肉。
并假装嫌弃的将二皇子斥责一顿,令瑶贵妃带他先行告退,反倒关切起黎殊臣来。
众臣惊愕,皇上的变脸速度怎么比翻书还快?
想起皇上昏庸荒唐的性子,臣子们连忙跟着变脸,纷纷转朝黎殊臣寒暄。
黎殊臣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
往日的忠臣良将早已被皇上清洗。
在场的官员,要么是阿谀奉承之辈,要么是韬光养晦、静待明主之人,还有一些皇上自认为对他很忠心的心腹。
黎殊臣深深厌恶乌烟瘴气的朝堂,对于始作俑者——如今的假皇帝,他也曾想过暗戳戳的干掉他,直接上位。
但是,还差兵权。
皇上一死,打破平衡,而他手中无兵,就像是捧着金子的稚子,毫无招架之力,只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他一边暗中拉拢可用之人,一边安插懂变通的有才之士进朝堂。
另一方面,蚕食兵权。
黎国的兵权,一半掌控在二皇子的外祖父宣平候手中,一半掌控在源源不断给皇上输送钱财的顺王手中。
利用黎远岫的婚事,他再次挑拨了双方的关系,引发他们互相找麻烦,折损了一部分人手后,安排混在军中的部下补缺。
黎殊臣收回思绪,眼底泛起幽幽寒光。
既然皇上留着他是为了让他给二皇子挡灾,那他总得表现出点价值。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们虚以委蛇。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于是,他吐出一口黑血。
旁边的偃武顿时高喊:“殿下!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