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的错……”女子有些害怕。
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带刀穿甲的侍卫？
不过，他们能进这房间，外面也没吵闹声，定然是陈阳待客。
看了看桌面被移动过的水壶，女子道：“公子是客，我只想出来掺茶倒水。若是公子亲自倒水喝，岂不是我们庄子待客不周？”
硬着头皮到桌前，女子弯身给萧道成倒了杯水。
“公子请品。”
房间，女人。
萧道成瞬间就明白过来。
不过，陈阳身为奴隶，而这女孩穿着谈吐定然属于大家闺秀。
奴隶泡了主子，有点意思！
接过水杯，品完，萧道成摆出有些不够尽兴的模样，“哎，从小到大，我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水，庄园一行，不虚此行。”
女孩，自然是任依诺。
任依诺说道：“此水名为水果茶，是通过枸杞干、野果干和香草干浸泡热水而成。”
“我猜，这壶水果茶也是陈阳先生发明的吧？”
任依诺点头道：“没错。”
“我观姑娘并不像俗地之人，荒灾遍布，生灵涂炭，为何姑娘要在这庄里躲着？”
“我……”
任依诺眼底划过失落。
见状，萧道奇轻声道：“抱歉，冒昧了。”
然后又道：“姑娘应该很了解陈阳先生吧？”
“陈阳本是我家家奴，荒灾四起，在庄里慢慢崭露头角，公子所见、所闻，几乎都出自他手。”
“哈哈，不愧是陈阳先生！”
萧道奇一口一个先生，任依诺有些不懂，“为何公子要称呼陈阳为先生？”
萧道奇轻言细语解释道：“先生虽是奴隶身份，却知晓甚多，可知农野琐事，也懂练兵排阵。”
“以先生之才，即便是奴隶身份，去哪都能大展手脚，大展宏图！先前，我还不懂，直到看到姑娘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
“什么意思？”
任依诺没领会其意。
萧道奇朗声一笑，“哈哈，先生情深难忘，这是迷恋姑娘不愿出仕啊！”
听闻，任依诺脸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聊了许久，所聊基本上都是围绕陈阳。
过上一会儿。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阳和厨子们端着热腾腾的菜品，慢步小心翼翼盛于桌上。
七菜一汤，香味甚浓！仅仅闻上一秒，就感觉胃口大开，忍不住想吃。
“先生，这些……都是野菜所做？”
陈阳笑着介绍起来，“三素皆为野菜，一脆、一香、一滑溜。这三样是野鸡炖山药、兔丁、果皮煮鸭。汤则是提取了刚刚炖鸡的一些高汤，混合折耳根而成。”
说着，最后一位厨子把几碗白色，类似白面团的东西摆放在萧道奇面前。
“这是？”
“葛根粉和山药粉烹煮而成，可代替粮食填饱肚子。”
介绍完，陈阳夹起一块大肉吃了起来。
有他带头，将军也找不到理由他们在菜里下毒一类。
眼睁睁看着太子拿起筷子尝试着吃了起来。
“好吃！”咀嚼几口，萧道奇忍不住夸赞，“此等美味，人间少有！这样对比下来，我以前吃的那些所谓的美味皆是鸡肋。”
“官府大哥，你也试试？”萧道奇侧头对将军说道。
将军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呼叫自己，直到太子接连使眼色，才急忙坐到身旁，学着吃了起来。
“卧槽，真好吃！”
将军惊呆了！
没想到这些看起来野草一类的玩意儿，烹煮之后味道绝佳。
这哪是灾民过的日子？
简直比皇宫伙食都好。
“姑娘，先生，看着作甚？都坐下吃。”
任依诺艰难的望着陈阳。
贵客临门，岂有女人吃饭的位置？
陈阳走到她身边，示意坐在自己身边，“官家开口，咱们坐下吃吧。”
仁、义、礼、智、信；
温、良、恭、俭、让。
在唐国，好友亲人吃饭，可以嬉嬉闹闹。面对重要客人时，就要做到食不言。
此为待客之道。
安安静静吃完美食。
待碗筷撤下。
萧道奇揉着吃撑的肚皮，一脸满足。
“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多食物了。”
“我也是。”
一旁，将军乐呵呵接了一嘴。
“哎～～”
陈阳正想说话，却没想官家突然惆怅地叹息。
于是问道：“官家，可是……还有哪里不满意？”
萧道奇低语起来，“如今荒灾严重，纵使官仓打开，也无法供给所有灾民。若是他们也有先生的技能，我在想……是不是就不会挨饿了。”
陈阳沉声道：“野菜只能养给一时，很多野菜的生长周期比粟米还长得多，即便所有人都能识别野菜，吃完之后，一样会陷入饥饿的局面。”
“授人予鱼，不若授人以渔，唐国的食物太单一化，就算没有荒灾，很多百姓也吃不上饱饭。若是战争来临，军队需求激增，那时候，会有比如今荒灾更严重的粮食危机。”
粮荒，对唐国来说就是最严重的危机，没有之一。
早先没外出过，萧道成还感觉不到。
真正到灾区走上一圈，才知道以唐国的粮食产量，压根不足以养活庞大的人口。
可是……接邻四国，除了晋国拥有肥沃的土地，汉国拥有广袤的牧场，哪个国家又不是在产能低下中度过？
罢了，糟心事越想越烦。
不若把眼下危机摆平。
萧道奇眼神真挚许多，看向陈阳，“先生，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过你的故事。先生既然能养活五十口人，两百口人。”
“假如……让你用有限的粮食赈济灾民，您会怎么做？”
嗯？
陈阳微微皱眉。
第一次怀疑起对方的真实身份。
若只是一位世家子弟，未免……这也聊太过。
十几位身披战甲的侍卫，牌面怕是县衙的官员也拿不出。莫非……这小子是郡守官二代？
代替老子查看灾情的？
识破不说破，沉默许久，陈阳才回答道：“不知官家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想都没想，萧道奇道：“自然是真话。”
“在官家眼里，灾民……奴隶算人否？”
“国家以大量奴隶和少量氏族组成，自然算人。”
陈阳摇头道：“不，奴隶算人，但……灾民不算人。”
此话一出，萧道奇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死死盯着陈阳。
从奴隶口中听到这种话，怎能不让人惊讶！
“国家每年粮食收成有限，贵族子弟、商家世家每年还得浪费海量粮食。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把国家储存的粮食掏空，不然……粮食窟窿无法堵住。”
“难道……真就一点办法没有吗？”
萧道奇有些失落。
若是连擅长种植粮食、发展食谱的陈阳都没有办法，即便把大司农搬来，也是束手无策。
“有办法，”陈阳淡淡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方法。只是这方法过于缺德，官家若是保证不找我麻烦，我就说。”
“还请先生解惑！”萧道成有些迫切说道。
陈阳：“灾民数量庞大，粮食有限，要想最大程度拯救灾民，不仅仅煮稀粥。”
“还可以在粥里撒进谷糠和沙子。”
“三者结合，稀粥入口，谷糠填量，沙子入腹难以消化，便会让人产生饱腹感。”
“这样，便能救治更多灾民。”
哪怕是身份最低的劳奴所吃也是残汤剩饭。谷糠，那可是给畜生吃的！
还有粥里掺入沙子，这和吃土又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这法子不仅缺德，还损！
“这些东西……人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
陈阳回忆起这段时间所见的惨淡画面，不由叹息，“官家是没见到灾民们饿着的时候，树皮，草叶，有毒的野果和野草，他们什么都吃！”
“我亲眼看到过有灾民吃泥土活活撑死！”
“稀粥配上谷糠和沙子，这不是吃不得，是能救人的美味！”
“假设稀粥能养活二十万灾民，加入谷糠能养活三十万，掺上沙子就能养活三十万灾民，官家，怎么选择？”
“你觉得哪种方法活下来的人多？”
不出皇宫城，不知百姓水火深。
萧道成没有见过这些画面，故而把一切都想象美好。
现实面前，想象皆为妄想。
一郡开仓，每日能供给的食物有限。若是发放过多，很多人可能就见不着春节了。
他见过。
到达郡城，还亲自发奉过稀粥给灾民。
半个月的认知，他知道有限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
如今三郡粮食供给一郡灾民，尚不能供足，若是其他郡也有如此多灾民。
估计，所过之处，皆是白骨……
“看来……还是我认知太浅薄，今日，真受教了。”
感叹完，萧道成起身，抱着双拳道谢，“多谢先生款待，如今灾情严峻，我们便先走了。”
“事情重要，日后若是官家想来，庄园随时为你打开。”
陈阳和萧道成走在最前面，兵卒跟在两人身后。
一小会儿，一行人已经来到庄外百步开外。
“先生，送到此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既然官家开口，那我们就不送了。”
“嗯，”萧道成微微一笑，“等过些日子，定要好好拜访先生。”
目视十几人远去的背影，陈阳默默站在原地，眼底……是掩盖不了的疑惑。
“走吧，人都走了，咱们回去。”
走在路上，奴隶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不远的距离，一群人叨叨没完，吵着陈阳头都险些炸裂！
“陈阳，官府的人没为难你吧？”
“他们没威胁你吧？”
“吃完野菜野肉后，他们感觉如何？”
“陈阳，我们今日打猎来的野猪怎么办？你不是说生肉储存不了太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