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父皇不会替望晴主持公道，那本宫自己来。”
太子殿下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誓要给替舒小姐报仇。
原本他就对这个小他一岁的表妹颇为不满，如今朱绾绾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还一味地维护她，无形之中便加深了这种愤怒。
我站在那里，看着太子殿下坐在窗前愤愤不平，我不知道他的这种愤怒是出于对雪花酥的怜惜，还是只是因为朱绾绾一开始是对着舒小姐下手的。
但无论怎么说，他能对付朱绾绾就够了。
我明白我和皇族之间的差距，对付一个郡主这样的事，绝不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她既然不想自己父亲纳妾，那本宫就给他送给妾室，气死她。”
太子殿下继续嘀咕道，他话刚说完便又环顾了一圈，确定殿内只有我们两人。
太子殿下盯着我看了许久，神色也缓和了下来，他低着头，叹息一声。
“你也很难过吧？去看她了吗？”
“去了。”
我点了点头，一开口便觉得心里难过得不行，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那里，死死地压着，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曾经以为自己行走在黑夜里，而雪花酥便是我生命里的月光，她一出现，那些细碎的星光便变得不再重要，通通隐藏在了她的光芒之下。
如今她走了，我的生命变得漆黑一片，连最初的星光也没有了。
太子殿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都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眉头微蹙，似乎也有些心酸。
我猜这一切是舒小姐教给他的，若换做以前，他这样的皇子才不会关注我们这些侍卫的感受了。
“斯人已逝，节哀吧！”
最终，太子殿下只是这样轻轻地开口，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雪花酥也不愿意你这样难过，”太子殿下看着我，平静地说道，“况且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了。”
“太子殿下需要属下去做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悲伤问道。
“去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太子殿下的眼神中露出一股子戾气，那种阴冷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
“本宫不管她的出身，甚至越低贱越好，但必须有家人，这样才好掌控。”
“另外那个女人要美，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太子殿下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还要妩媚多姿，柔情似水。”
“越温柔越好。”
太子殿下看着我，眼神十分坚定。
我知道这件事的代价和风险，我也明白皇上肯定能看透这件事，并且他绝不可能拿自己的儿子出气。
我知道这一切，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若是皇上把我赐死，让我去陪雪花酥，也是好的。
“好，等属下找到了，立马带来给您过目。”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出寝宫。但他刚抬腿走了两步，立马就停了下来。
“记得，再去找一个院子，不要太大，要在小巷子里，”太子殿下回过头来看着我，语气极其平静，“但还得靠近闹市，并且院墙够高，寻常人看不到里面。”
“找到了，便换个名字买下来。”
我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图。
若是驸马想要给这个外室找地方住，那也必须是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小巷子，高院墙，正好。
但是临安公主毕竟是公主，若只是闹一闹，皇上大概率会把那个外室赐死，而非同意她入门。
只有这件事闹得足够大了，闹得人尽皆知，闹到皇上都压不住了，再配上现在临安公主已成众矢之的的局面，皇上才有可能同意这个外室入门。
所以这个地方必须是在闹市，最好毗邻那些世家大族的居所，若是能加上几个说闲话惹事的邻居，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而后，我便找到了春娘，她生得貌美，精通歌舞，因为家里没钱才被卖身出来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都还健在，也不怕她倒戈。
春娘完全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美丽。我带着她去见太子殿下的时候，太子殿下一眼便相中了她。
“好，就她了。”
而后，太子殿下专门派了歌姬舞姬去教她，将她训练得更加美丽动人，知情识趣。
太子殿下甚至还让她学了诗词歌赋，但却又专门不教她识字。一则是因为朱长益才华横溢，怕他厌倦于她，而不让她识字则是怕他看出端倪，对春娘产生怀疑。
没过多久，太子殿下便安排人把春娘送到了朱长益面前。春娘年轻貌美，柔情似水，温婉动人，完全不是临安公主可以相比的。
最重要的是她还年轻，还可以怀孕，这对驸马这个追求儿子的人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就这样，春娘成了驸马的外室，住到了我们准备好的院子里。
再往后，临安公主撞破了驸马和春娘的私会，原本就耐不住性子的她直接上去就给了驸马一巴掌，而后甚至从侍卫那里抢过剑，追着驸马砍。
简直是热闹非凡。
我假扮成路人，看着临安公主和驸马越吵越烈，看着朱绾绾哭哭啼啼地跟在母亲后面劝架，看着驸马恼羞成怒，彻底和临安公主撕破了脸。
在人群里，我还看见了好几个府邸的小厮丫鬟，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朝廷要员的身影，那一刻我明白，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皇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临安公主拿着刀剑追着驸马砍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得轰轰烈烈，就算是他也没法控住下来了。
我不知道皇上那段时间有多着急，有多生气，他甚至都来不及斥责太子殿下，只是待在养心殿里，召了一众朝臣和宗室进来商讨对策。
可朱绾绾和临安公主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坏，这长期居住在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有多少没和他们有过节了？
甚至庆王府的二公子宇文云清还直言应该让临安公主同意外室入门，以此来表明她不是泼妇，不会做出在大街上拿刀追着驸马砍的事。
何其可笑，朱绾绾当初是因为父亲想要纳妾才迁怒于舒小姐。可也正是因为她的迁怒，最终反而让她父亲得偿所愿。
墙倒众人推，临安公主母女作孽太多了，迫不得已，皇上最终也只能同意了这个建议。
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正和太子殿下一起跪在太庙里。太子殿下和上次一样，老老实实地跪着，但谁都不服。
我们就这样老实地跪着，一想到朱绾绾她们母女从此彻底被朱长益抛弃，我心里便会好受许多。
我不知道雪花酥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心情，但总之我是高兴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有更高兴的时候。
根据春娘的情报，朱绾绾和府中一个侍卫交好，举止亲昵，私会了好多次。
侍卫？
我把这件事也报告给了太子殿下，当时太子殿下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着这一切。
我猜他那个时候是已经想就此罢休了的，朱绾绾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的亲表妹，临安公主是他的亲姑姑。
如今她们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没必要继续逼迫她们。
只是朱绾绾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但凡她本分一点，也做不出把人往山崖下推的举动，也不会在明明白白得到皇帝的偏爱的情况下，还能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地步。
太子殿下不想继续争下去了，他只想朱绾绾能老实听话，从此之后平安相处。
若是朱绾绾当时便知道收敛了，那她也不至于落得个体无完肤的下场。甚至可以说，她下半生的日子会过得相当不错。
但是她就是不肯啊！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觉得自己能够管控一切，还想着处处压太子殿下一头。
所以，她也从那里摔了下去。
我不知道她和太子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又是怎样激怒了原本还想心平气和谈判的太子殿下的。
我只记得她的惨叫，绝望而嘶哑，在细雨里慢慢扩散，跟着初春的寒意侵入人的体内。
我不知道雪花酥摔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伴随着这样凄惨的声音，那一刻，与其说是高兴，我更多的却是感受到了一阵悲哀。
这样下去肯定很疼很疼。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脑海里只有雪花酥。
我记得朱绾绾的惨叫，记得这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的回音，记得临安公主飞奔过去的身影，以及皇帝和皇后看到这一切之后的震惊。
而后，太子殿下便被带进了室内。
“怎么回事？”
皇帝怒不可遏，这是他母后的忌日，他儿子却当着他的面把朱绾绾弄下了山崖。
要知道太后生前最疼惜的便是这个外孙女。
“儿臣，儿臣，儿臣觉得这件事，有辱绾绾名声，还请父皇让其他人都下去。”
太子殿下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
皇帝眉头微蹙，他走上前看跪在地上的儿子，似乎十分生气，又有些无奈。
“你说谎，绾绾明明就是你推下去的。”
临安公主刚刚已经看过了女儿的尸身，哭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皇上身边的侍卫拦住。
太子殿下毕竟还是太子，皇上再怎么着，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外甥女伤害自己的继承人。
我静静地看着发疯了的临安公主，心里慢慢有了一种满足感。
听说朱绾绾一路滚下去，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就连骨头都摔个粉碎。
对我而言，这可真的太好了。
“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把绾绾推下去的？”
临安公主依旧骂骂咧咧，没有半点公主该有的仪态。
“儿臣没有。”
太子殿下看着皇上的眼睛说道，似乎在问皇上他能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那你说，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临安公主便又发疯似的喊叫道。
“你说吧！”
皇帝看了看临安公主，又转头看向太子殿下，摇了摇头。
“朕倒想看看你还能给出个什么解释。”
“是朱绾绾私会姑母府中的小厮。”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那些向来最遵守礼制的宗室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有些震惊地看向太子殿下，但很快便明白了，那个小厮也来了。
太子殿下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上，亏我还担心那么久。
“云策，不许胡说！”
皇后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她表情严肃，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慌张。
“你骗人，没有，我的绾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父皇，儿臣没有说谎，”太子殿下没有理会临安公主，只是抬头看向皇上，“儿臣是见到她偷偷和姑母府上的一个小厮私会，怕丢了皇家颜面，想要上前提醒。”
“谁知道一不小心下着她了，她就失足下去的。”
然后，太子殿下便开始描述起那侍卫的模样，临安公主的神色也从愤怒转变成了慌张。
“不许再说了！”
这算是承认了所有事。
皇上皱着眉头看着临安公主，就连一向温和的皇后也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我记得之前太后曾经说起过想要朱绾绾当太子殿下的太子妃，甚至之前朱绾绾也曾这样炫耀过。
皇上怎么能接受这样耻辱的事？
我当时只觉得皇上轻轻松松揭过这件事是因为朱绾绾一直炫耀自己可以当太子妃，结果却又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毕竟临安公主一边想着把女儿送入东宫做太子妃，一边默许女儿和府里的侍卫私会，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地道。
后面我才明白，是因为这个结果对于皇帝而言是最好的答案。他注定没法处置太子殿下，那便也没法追查到底。
朱绾绾的炫耀仅仅是在极小的范围内，再加上那时候她也还小，还没上学，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得到大人的认同，并不会构成任何问题。
但若是查出来了是太子殿下推下去的，那他不处理太子便对不起自己的母后，处理了太子又没有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甚至直接给大俞埋下祸端。
他没法继续查下去，还不如索性当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