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宇文云策带着这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从北面绕出滨州,小心地游走在山林里,靠着夜色的掩护,慢慢朝着南楚的军营靠近。
当时探子是从山上往下看着的,隔得很远,所以并不能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甚至他都不清楚宇文云辉到底在不在那里。
也正是这个缘故,让原本就反对这件事的众人又多了一个理由。不仅刘鹤听到他说要自己带兵去找宇文云辉的下落后吓了一大跳,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将领都吓得不轻。
特别是元谦,毕竟之前在西戎的时候宇文云策就差点没命了。
“皇上,现在只是淮王殿下失踪而已,又不是确定了他就在南楚那里。”
元谦原本还想加一句,“就算是淮王殿下在,但皇上您可比他重要多了,万不可因此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但看了一眼宇文云策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他识相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见到宇文云策有好脸色。
宇文云策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地看着地图,在心里盘算着整个计划,即便后面有大军驰援,深入对方敌营还是太过冒险了。
至于元谦说的这一点,宇文云策也想过,但最终他还是更加担心宇文云辉的安全。毕竟这小子野惯了,万一要是换了别的将领去,他不跟着走该怎么办?
但这一点又不好直说,宇文云策最终选择避开了元谦的话题,直接开始商量起下一步的计策来了。
“皇上,这样太冒险了,万一是南楚的圈套呢?”
刘鹤听完他的计划便急匆匆地说道。虽然他不懂军事,不知道主子的安排是否得当,但现在丢了一个亲王还没找到,可不能再丢一个皇帝了。
“皇上您三思啊!”
元谦接着说道。
宇文云策依旧没有理会他们的建议,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认定了一般就不会改。刘鹤自然是了解主子的脾气的,现在就后悔舒望晴怎么没在。
毕竟舒望晴可以提起当年西戎的事来劝诫他,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说起这些,而且即便是说了,宇文云策大概率也不会理会。
“皇上,现在咱们都不知道淮王殿下是否真的在南楚那边,”刘将军再一次重复元谦的话,他表情严肃,看上去着急万分,“说不定淮王殿下只是玩累了找了地方休息,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宇文云策依旧没有说话,他煮熟抬起头看了刘将军一眼。
刘将军说的倒也合情合理,但是按照他对这个弟弟的了解,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宇文云辉绝对不是那种会彻夜出去玩,玩到第二天晚上还不回来的。
并且要是宇文云辉真的只是出去玩,那整件事就太过巧合了。这里的人都是他的人,不可能存在着南楚的探子,除去宇文云辉这个缘故外,宇文云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理由,可以让南楚做出如此举动。
这样不同寻常的举动。
刘将军见宇文云策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在思考着自己的提议,便鼓足勇气,又加了一句。
“不如皇上把这个任务交给末将来做,末将定不辱使命。”
而宇文云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地图,以此来掩盖他头疼的事实。
“朕带这支军队前去包抄,偷偷潜入对方军营,”宇文云策缓缓说道,宇文云辉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但却又逐渐变得模糊,“等到朕带兵进去之后,便让山崖上的士兵点燃三堆篝火,到时候你便带着大军出城接应。”
“皇上,您是大俞的君王,万金之躯,怎能如此冒险?”元谦赶紧说道,“不如让末将带兵潜入敌营,然后还是由刘将军带大军包抄。”
“你留下来镇守滨州。”
元谦一愣,没想到这个表弟什么都想好了。
“皇上,您如今龙体欠安,太医还让您好好休息.......”
“现在云辉下落不明,朕怎么休息?”
宇文云策厉声说道,话音刚落他又叹息了一声。
“皇上,不如您留下来镇守滨州,换末将前去袭击南楚营地,”元谦听闻宇文云策身体欠安,心里更加着急,“只要淮王殿下在那里,末将一定带他平安归来。”
宇文云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龙椅上,伸手扶着额头。
“皇上,您这个样子,若是姑母泉下有知,定然会担心的啊!”
元谦见说不过宇文云策,便硬着头皮使出了最后一招,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元谦的姑母便是宇文云策的生母懿安皇后,宇文云策听到这里,心里也咯噔一下,他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元谦。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宇文云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仿佛在告诉他们到底谁才是君主。他没有思考太多,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思考太多。
面对宇文云策的坚持,殿内的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他们低着头,双手握紧,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
宇文云策自即位以来向来都是说一不二,除了偶尔舒望晴能劝一劝外,其他人压根没有插嘴的机会。房间里的这些人自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最终还是只能听从他的命令。
“皇上三思啊!”
最后还是只有刘鹤心一横,想着自己早就卖身入宫,伺候宇文云策这么多年,不至于会被连累家属,才补了一句。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你们都下去吧!”
宇文云策靠在龙椅上揉了揉额头,心里却担心着宇文云辉,只希望找到他的时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宇文云策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原本只是头疼,现在应该有些发烧,昏昏沉沉的。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干,定了定神。
“皇上,要不您先回去,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将淮王殿下平安带回。”
一旁的侍卫官见到宇文云策这样,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皱着眉头说道。
“朕无事。”
宇文云策轻声说道,若是换了其他事,他或许会让其他将领替他涉险,但宇文云辉毕竟是他亲弟弟,又是他带出来的,他怎么能不管不顾?
他看了看下方的南楚军营,里面井然有序,看不出半点端倪,有一瞬间宇文云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推测出了错,宇文云辉根本不在这里。
但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不打也是不行了。若是回去的途中惊动了南楚人,说不定对方就直接给宇文云辉上刑了,甚至直接切割耳朵,砍根手指送过来。
“你待会儿带一千人直接进攻大营。”
宇文云策看着下面的情况小声说道,来之前他已经告知了这些人作战计划,现在只需要大概说一说便是。
“你带几个人,沿着山脊到山顶上去,准备三个火堆。下面一旦打起来,你们便从下到上依次点燃,通知滨州的人马支援。”
“现在风力大,这雪又不深,小心着火。”
宇文云策皱着眉头说道,这山坡上到处都是干草干树枝,稍微一点火或许就能点燃。而且滨州的雪不大,地上只有浅浅一点,若是真的起了火,这些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
“待会儿他们那边打起来,你们便跟着朕冲下去,任务只有一个,找到淮王。”
“是。”
吩咐之后,这支队伍便兵分三路,分别朝着各自的位置去了。
宇文云策带着仅剩的五百人,沿着山间的小路绕到了南楚军营的后方,远远望着大营里来来往往的士兵,总感觉有些不对。
可问题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里一共一千人上下,营地并不大,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所以一眼便能看出来他们对哪些营帐更为上心。
除去主营外,主营旁边一个小营帐旁一样围着许多士兵,围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有问题。
宇文云辉应该就是被关押在那里了,八九不离十。
宇文云策开始思考其他可能,但头痛却让他不得不停止思考,也不知道是为何,从出来之后他的头是越发的疼了。
“皇上?”
身旁一个侍卫小心地扶住了他。
“朕无事。”
宇文云策轻声说道,现在离南楚军营不过百米,哪怕有着夜色的掩护也并不安全,所以就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会儿那边打起来了,就随朕一起冲上去,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宇文云策低声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仿佛亮着火光。
“不是让他们等到那边进攻之后在点火吗?”
宇文云策暗叫不妙,抬头看向那一片火红。大半夜的突然燃起了山火,就算是想着防火,那些南楚士兵都得出来看看。
打草惊蛇了,现在若是逃也逃不掉,若是打......五百对一千,这差距也很难保证胜利。
更加不妙的是,宇文云策远远地看见了几个南楚士兵朝着这边走来,人数不多但也不少,大概三五十个的样子,就算是他们再怎么偷袭也不能不动声色地干掉。
“皇上,我们现在怎么办?”
旁边的侍卫官小声问道,若是他带队,肯定直接冲上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就是一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宇文云策在这儿了!他可背不起一个害死皇帝的骂名。
“现在还能逃得掉吗?”
宇文云策冷冷地说道,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头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来人。
“等他们靠近了,就随朕冲上去,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宇文云策说完又看了看身后,确定那些士兵都听清了,“现在已经点火了,估计刘将军的兵也已经出城了。”
就在那一队南楚兵靠近的瞬间,他们刚刚看到前方似乎有人,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来通风报信,宇文云策便带着人马冲了出来。手起刀落,不一会儿便全都砍杀。
但那边的南楚军队也已经发现了动静,士兵们倾巢而出,朝着这边过来。
宇文云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心底没有半点畏惧,提着剑便冲了上去,与南楚军队撕打在一起。
不一会儿鲜血便沾满了他身上的轻甲,就连发丝也因为浸满了鲜血贴在脸上。
宇文云策早已经杀红了眼,甚至都顾不得观察周围的环境,也不管那些士兵跟上没有,一股脑地冲进了南楚的军队大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宇文云辉,把他带回去。
活着带回去,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就在宇文云策冲进小营帐里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站了二十多个士兵,精兵强将,明显就是等着他来的。
宇文云策一下便明白了,他当时注意到的不对劲,便是这帐子里时不时闪烁一下的亮光。光亮并不明显,所以他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却说不出来。
中计了。
还没等宇文云策开始思考,左边的一个士兵拿着砍刀对着他的头颅砍来。宇文云策往后一仰,一剑刺进他的腰腹,然后又是一脚踹过去,趁机逃了出来。
这里是南楚军营最里面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全是南楚士兵。宇文云策吃力地抵抗着四面八方的进攻,慢慢朝回走去。
好在跟着他的那些士兵也已经跟上,就这样护着他,也算是勉强能够支撑。
夜色笼罩的大营在那一刻变得透亮,宇文云策转头看向来时的山路,只见上面一片火红。
山火烧过来了。
这很明显不是他们点的火。
“皇上小心。”
一个声音打破了宇文云策的思索,他回过头去,看着一个年轻的士兵在他面前倒下,看他那稚嫩的面容,大抵只有十五六岁。
“皇上快走。”
头又开始疼了。
宇文云策强撑着,带着其他人退回到了刚刚来时的山脚,慌忙上了山,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些南楚士兵也没有追来。
但他也因为山火和追兵的缘故,与剩余的侍卫走散。
宇文云策叹息一声,只觉得头疼欲裂,靠着大树才算是勉强没有跌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云辉,你到底去哪儿呢?”
他的话音刚落,宇文云辉的佩剑便刺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