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很不对劲。
之前朱妙怡离她还有些距离，又事发突然，舒望晴并没有注意到朱妙怡的细微的表情。
而刚刚朱妙怡回过头去看自己母亲的时候，她就在舒望晴身边，可以说是被她搂在怀里，舒望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任何微小的举动和神态。
那眼神里分明就是恐惧，一种深入内心的恐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女儿看自己母亲的表情。
但临安大长公主毕竟是先帝的亲妹妹，这朱妙怡可是记录在册的宗室贵女，以后是要受封郡主的，换一个人，不大可能吧？
更何况，换一个人对这位大长公主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她和宇文云策关系极差，但毕竟他们也是亲姑侄，血浓于水，只要她不作死，宇文云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只要她还是朝廷承认的大长公主，朱妙怡便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临安大长公主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想不透这点。
“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呢？”
临安大长公主忽然开口询问道，她语气平和，看上去慈爱又温和，完全没了当初嚣张跋扈的模样。
“本宫还有几个娘家侄子侄女的，也大概是这个年纪了，”舒望晴回过神来看向临安大长公主，又看了看朱妙怡，“看着妙怡，本宫是想起那几个侄子侄女了。”
“若是娘娘想念娘家人，大可以让他们入宫觐见啊！”临安大长公主故作关心地说道，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舒望晴的神情，意图找出一点破绽来佐证又或是否定她的猜测。
“皇上那么疼惜娘娘，都不愿意纳妃，让娘娘的娘家人进宫探望，又能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是经常来，”舒望晴接过话茬，神情中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没给临安大长公主任何破绽，“只是毕竟君臣有别，他们又不能常住在宫里，见过了之后，也是会想念的。”
“今日本宫看着妙怡也大了，想起以前小时候在宫里学习的日子。不如过几日，本宫去找皇上说说，让他们也到宫里来住着，也好热闹些。”
“云辉也是这个年纪，几乎整日都说着一个人有些无聊，让宗室们进来，也是极好。”
舒望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临安大长公主的表情，但对方却依旧是那谦卑恭顺又温和慈爱的模样。
真的是高手过招啊！
“妙怡，你可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话。”
“妙怡听见了。”
一听到临安大长公主找她说话，朱妙怡一下便放下了手里的绿豆酥，双手放在身前自然垂下，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你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妙怡谢过皇后娘娘。”
“无妨，”碍于临安大长公主的存在，舒望晴还是只得看得朱妙怡对着自己行了礼，才抬着她的手，扶她起身，“也算是让你们陪着云辉了。”
舒望晴的手指碰到朱妙怡的时候，她明显缩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便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慢站起身来。
“怎么这孩子看上去这么谨小慎微？”
舒望晴转过头看向临安大长公主，把正准备说出的那句‘倒一点都不像她姐姐’生生吞了回去。
毕竟朱绾绾肯定是临安大长公主心里的一处伤痛，舒望晴也实在不想往人家心窝子里捅刀子。
“之前的大女儿是臣妾没教导好，”舒望晴没提，临安大长公主倒是自己提了，“也是招惹了不少祸事，想必这些皇后娘娘都清楚。”
“好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仁慈，没有计较这些。”临安大长公主苦笑道，让舒望晴也差不多信了她的说法，“现在臣妾又有了一个女儿，又怎么好继续让她那般淘气呢？”
话是这样没错，但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胆小如鼠，就算临安大长公主有意识让她低调一些，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见舒望晴眼神里依旧有些怀疑，临安大长公主又摆出一副哭丧的脸来，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哀伤。
“若不是臣妾把绾绾教得那般无理取闹，不知礼数，绾绾大概也不会这么早就没了。”
临安大长公主说着，还在眼角擦起泪花来。女儿一直是她心中的痛，一提到便心如刀割。
所以这也算不上是在演戏，自然舒望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而临安大长公主一边哭泣着，一边还偷偷地观察着舒望晴的神情举止，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果然不出她所料，舒望晴听到这句话，心里一个咯噔，表情凝固在脸上。但这神情转瞬即逝，她很快便调整了回来，眼帘低垂，看上去也有些哀伤。
难不成朱绾绾真是被宇文云策推下去的，而且这件事临安大长公主还知道了？
按照宇文云策的脾气，大概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虽说朱绾绾死的时候他只有十岁出头，但他上阵杀敌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岁，屠城的时候也就十七岁，这么算起来，似乎这个十岁出头也不算个什么。
“罢了，不提了，也难为娘娘还记得她了。”
临安大长公主目的达到，强压着心里的悲伤和怒气，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些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丧女之痛，而今她活着，也只是为女儿讨回公道罢了。
“唉……”
舒望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声叹息。毕竟她甚至都不知道朱绾绾是不是宇文云策推下去的，更不知道临安大长公主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她还能说些什么？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凤仪宫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仿佛见到了救星，舒望晴赶紧站起身来，甚至都忘记放开朱妙怡，拉着她向殿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宇文云策便直接进来了。
“臣妾叩见皇上——”
“免礼，”宇文云策说着，直接伸手拉住了舒望晴，然后又看向自己的姑母，面无表情地说道，“其他人也都起来吧！”
“是——”
“不知姑母今日来，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来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既然姑母无事，现在也拜见过皇后了，不如姑母先回去吧！”
真不愧是宇文云策，上来就直接赶人。
舒望晴默默地在心里对着宇文云策竖起了大拇指。
临安大长公主一愣，那微笑的神情僵在脸上。
“是，那臣妾告退了。”
“姑母慢走。”
临安大长公主拉着朱妙怡，平静地离开了凤仪宫，只是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的手，几乎是要把朱妙怡的手捏扁一般，十分用力，甚至隐约都能看到手上的青筋。
而朱妙怡不敢说话，只得低着头，默默忍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