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弥漫。
就像那个令人感到窒息的傍晚，一切的苦难拉开序幕，杨莲生感到头晕目眩，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钝痛。
几欲作呕。
他三两步出了院子，手撑在路边的槐树上，绷直的线条像一张拉满了的弓，手背上的青色筋络鼓起，不太平静。
他深深吸了口气。
忽的一拳斜斜打在树干上，指关节肉眼可见的红肿，擦出了点血丝。
“莲生，你没事吧？”
赵三瞧出了杨莲生的情绪激动，连忙追了过来。
杨莲生抬起头，狭长的眼尾还带着抹未褪去的猩红，因肤色白皙显得更为明显，冷漠的神态中藏着罕见的脆弱。
“还不准备送去医院？”他的声音有些冷漠。
他不会当烂好人。
却也不想瞧见一尸两命的戏码。
赵三轻‘啧’了一声。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里面那哥们比我们还狠，灌了几碗黑乎乎的药水就将那臭娘们扔在炕上了，动作熟练，愣是不管她的死活……”
赵三虽然混账，但从来不对女人动手。
对自家媳妇一向也是疼爱有加。
今儿算是开了眼界。
杨莲生眼底的郁色逐渐褪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大拇指轻轻捻去指尖的碎屑。
嘴角微勾，几乎是在刹那间，又恢复了正常。
沙哑着声儿道“死不了最好，免得便宜了她……”
“反正没她的好果子吃！”赵三冷冷的笑着。
面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人一肚子的坏水，杨莲生早领教过了。
不掺和不理会，由得他折腾。
眼看着杨莲生拔腿就走。
赵三连忙拽住了他，舔了舔唇，带着丝期盼道“这下真相大白，你我兄弟再无隔阂了吧……”
“真相？”杨莲生反讽出声。
“张英下了死手不假，可你当初的劣迹桩桩件件，几乎是踩着我陆家的底线下手，何解？”
赵三的嘴微张，高大的汉子在这一刻佝偻了身形。
他一想起自己当初干下的那些荒唐事。
面皮子就发紧。
更别提他还揍过杨莲生，将陆金容一脚踹到床上躺了小半月。
杨莲生这说辞也不算冤枉了他。
赵三幼年坎坷，全靠着过继到杨家的五叔接济，才得以长大成人。
一颗土豆，半根苞米，他五叔藏在兜里的惊喜，他一辈子都记得。
本想着好好报答他老人家，谁知道年轻的生命截然而至。
赵三永远也忘不了五叔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
那一腔的欣喜尽数沉默于河中。
恨的种子在赵三幼小的心中发了芽，盘根错节，长成大树，化作了对陆家的一次次刁难。
他屡次羞辱的是五叔挚爱的女人。
百般欺负的是他老人家留下的血脉。
赵三发了狠，拾起路边凹凸不平的碎石咬牙砸向自己的小腿。
‘咔嚓’的骨裂声响。
赵三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脸色苍白如纸，疼痛撕咬着每一根神经，他却抿着唇强笑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这个错我认了，你能原谅我吗？”
杨莲生看着对自己下手都如此狠辣的赵三，表情复杂。
半响才道“你这又是何必？原不原谅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眼见着杨莲生的态度松动。
赵三顺杆往上爬道“不一样，赵家就剩我们兄弟俩了，何况……”
何况你是五叔的后代。
杨莲生紧抿着唇，皱着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是不想出去了？”
锐利的双眸直直的望进赵三的眼底。
对他的小心思一览无遗。
赵三惨白着脸，笑开了。
一笑泯了恩仇，他们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
“腿好了我立马出去！”
“随你……”杨莲生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京子帮着丁大春收拾了半响出来一瞧惊呆了。
“老大，你这腿咋弄的，是不是那小子报复你？”
赵三的脸色由晴转阴。
回身狠狠扇了京子一巴掌道“你叫谁小子呢，那是我亲兄弟，态度给我摆正些，他是你惹不起的人！”
京子揉了揉脸，茫然了。
那不是陆家的小孙子吗？
一个落难少爷，有何可惧的！
……
秦清觉得杨莲生今天怪怪的。
一反常态的很早就守在了厂房门口。
上了车后气氛凝滞，一言不发。
秦清咽了咽口水，打破了尴尬。
“莲生哥，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嗯？”男人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意味不明。
让秦清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她紧了紧抓住杨莲生衣襟的手。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杨莲生唇边染上几分笑意，语气轻松道“今儿不急着回家了？”
“我……”秦清下意思的就想反驳他。
还不是看他心情不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没曾想这厮还记仇了。
虽然前两次她的借口确实不太恰当。
“坐稳了！！”男人猛然蓄力，调转了车头，骤然加快的速度惊得秦清下意识的抓紧了他。
彼时微风正朗，年华大好。
一切都是最美的时刻。
秦清以为杨莲生会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
却在看见这水天一色的芦苇时傻了眼。
“这儿是？”
杨莲生眉眼带笑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沿着这片儿拐过去就是馒头山……”
秦清感到意外。
却也没点破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杨莲生动作熟练的除去了鞋袜。
卷起来的裤腿下肌肉线条流畅，稳健有力，白皙修长的趾骨踩在泥地上，有种艺术的美感。
秦清心下感慨，果然长得美的人连脚踝都好看。
杨莲生清俊的眼眸染了笑意。
“你在看什么？”
秦清的脸瞬间红了！
湿漉漉的眼眸对上杨莲生的视线。
气氛一时旖旎起来。
杨莲生缓缓靠近，声色低沉道“要不要我帮你……”
“啊，什么……”秦清如梦初醒，下意识的问到。
她简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美色惑人啊！
杨莲生闷笑出声，吊儿郎当的俯身凑到她耳边道“脱鞋子啊，你不是最喜欢捡鸭蛋了吗？”
想起这桩趣事。
秦清不由得蠢蠢欲动。
因着久未下过雨，芦苇荡中的水清浅。
正是捡鸭蛋的好时机。
秦清一脸兴奋的蹲下身子。
除去了鞋袜，小心翼翼的踩进了水中。
一股冰凉感袭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手却被某人顺势攥住。
杨莲生沙哑着声道“这里面多暗坑，你别可摔了！”
男人的话勾起了秦清不美好的回忆。
她用力捏了捏杨莲生的手，惹得对方闷哼一声。
掌心被轻轻扰了一下，杨莲生柔和了眉眼。
无奈道“别闹……”
秦清坏心眼的拽了他一把，欠揍的说“赶紧去捡，捡不到十个鸭蛋不准上岸！”
杨莲生漫不经心的扬起笑脸，轻嗯了一声，懒洋洋的瞥她。
“若是捡到了呢！”
“随你！”
杨莲生的眼眸一瞬间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