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婆子有些尴尬的看着这扇紧闭的门扉。
兀自伸手将它给推开了。
用的劲儿不小，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正准备往厨房去的朱家大嫂顿住了脚步。
望过来的眼神直勾勾的打量着疲累的一家人。
“我还道爸他老人家干啥那么激动呢，原来是小妹回来了……”
外嫁的朱丽华找了个穷鬼。
简直是妯娌间的笑话。
郭老婆子木着一张脸上前抢过儿媳手里的钥匙。
“没事就去把小川给找回来，天都黑了，饭我来做……”
老人顿了顿补充道。
“丽华你来给我打打下手……”
朱大嫂撇了撇嘴径直往外去。
以为她稀罕做饭呢。
来来去去就那么点粮食，塞牙缝都不够。
就这老婆子还看的紧紧的。
生怕被人偷了去。
“小川！！”这混小子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和他哥完全不同。
一个静一个动的。
这小的简直让她操碎了心。
秦智林与朱家大哥面面相觑，捡着些无聊的话题闲吹起来。
总算气氛不那么僵硬。
石头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也懒得去讨没趣。
径直就往表哥房里钻。
朱大嫂的大儿子是个脾气好的，和他们几兄妹也算合得来。
石头兴冲冲的跑了进去。
“表哥……”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朱峰抬起脑袋，显然还有些茫然，就瞧见了自己的小表弟。
“石头，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坐……”
狗蛋鼓起勇气将带来的东西拎到朱老头的房里。
老人躺在床上装睡。
狗蛋轻手轻脚的靠近。
“外公，这是我爸妈给你带的东西，我搁这儿了……”
老人稳稳的没动。
直到人渐离去。
老人猛然就坐起了身子，看着搁在床下的这些东西明显比去年多了不少。
老人伸出大掌粗粗翻了几下。
随即瞪大眼睛怒骂道“败家子！”
借着昏暗的烛火郭老婆子咬咬牙舀了半碗白米搀进锅里，回身捡了几根红薯洗干净剁好一起扔了进去。
瞧见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朱丽华有些心酸。
掏出兜里的蛤蜊油递给母亲。
“这是囡囡从b市给我带的，你得空抹些，手会好点……”
老人接过仔细瞧了瞧。
“这是好东西呢……”
女人无奈的看了眼母亲。
“是是是，你得放好了，别回头又找不着了……”
想到什么似的朱丽华接着说道“妈，左右大嫂已经嫁进来这么多年了，你干脆就让她当家做饭得了，免得自己劳累……”
老人搅弄锅铲的手一顿。
叹了口气道“家里条件也就这样了，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做一些是一些，难不成躺在那儿白等着吃干饭……”
朱大嫂可是个狠心的主。
仗着给老朱家生了两个儿子更加横行无忌。
把小儿子宠的跟个小霸王似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朱丽华未再多说。
直到老人把饭做好。
一大家人才围坐在一块，木桌上搁了一大盆的猪油渣炒白菜，只能看见些零星的肉渣。
另外一碗被熏得焦黑的猪肉。
切成薄薄的肉片。
朱大嫂牵着个长得圆滚滚的小胖子踩点进了院子，小胖子脸上抹的黑黝黝的，瞧着像是泥地里打过滚一样。
“开饭了！”小胖子兀自就想冲向饭桌。
却被女人扯住了衣领。
“宝儿，把手洗干净再吃啊，奶他们会等你的！”
郭婆子本来已经拿起来的木勺顿住了。
心中有些憋闷的使劲敲了敲桌子。
“老头子，吃饭还要我请吗？一把年纪了还闹得丢人现眼……”
朱老头儿猛的将门给拉开。
满脸郁气的抬脚走来，重重的坐在朱丽华他们对面。
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很快洗干净手的朱大嫂将孩子带了过来。
小胖子瞅了瞅这一大家子人，很快便被桌上的熏肉吸引了目光。
“肉！我要吃肉！！！”
郭婆子将一碗粘稠的红薯饭搁在他面前。
朱大嫂赶紧眼疾手快的夹了好几片熏肉放进儿子碗中。
小胖子将裹满了饭汁儿的肉片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道“还要……”
女人连忙又将筷子伸了出去。
郭婆子老神在在的分配着饭食。
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给家里的男丁们都各自舀了一整碗粘稠的红薯饭后。
盆里的饭食早已见底。
老婆子熟练的将空盆端去厨房。
在灶孔的顶锅里舀了一瓢开水搀到锅里剩余的稀饭里，水开后才将这明显稀了不少的红薯饭给端上了桌。
依次给媳妇、女儿、秦清以及自己满上一碗。
几乎冒出尖的红薯搁在了秦清面前。
老人和蔼可亲的唤道“清清，多吃些……”
老头儿重重的吸溜了一大口饭食入口。
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眼睛斜斜的瞥了过来。
“这女娃娃是谁家的？”
秦智林将碗搁下，有些局促的说道“爸，这是我家的小闺女，清清！”
老头儿将筷子狠狠摔在了桌上。
顿时吓得在场鸦雀无声，只有小胖子还敢小口吞咽，满不在乎的吃着饭。
“老头子虽然年龄大了点，但还没瞎呢！！这是你老秦家的种？”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女孩的身上。
乖乖。
刚才没注意。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女孩，那大眼睛白皮肤。
和狗蛋他们明显不是一个妈生的。
笑盈盈的模样也和以前的青娃子相去甚远。
那闺女儿可胆小的紧。
朱丽华紧了紧女儿的手。
笑容有些苍白。
她爸总是这样，不分场合的让她难堪！
“这是我和智林收养的女儿，秦清……”
朱大嫂看向这个一贯挨骂的小姑子。
嘴角压了压。
果然脑袋不太好使。
自己都穷成啥样了还捡个孩子来带。
“青青呢？”老头儿直起身子来眼神四处搜寻。
让对面坐着的一家人颇感尴尬。
这话不知如何回答。
郭婆子扯了扯老伴儿的衣服。
示意他别在这大庭广众下闹。
老头儿使劲一挥袖。
借题发挥道“你就惯着她吧，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吃老子的粮食……”
秦清“……”看着眼前的这碗红薯饭，她突然有一种想将它掀翻的冲动。
想到答应女人的话。
她决定再忍忍。
朱丽华却是忍不了了。
她从来都是将秦清当亲生女儿对待，容不得别人这样侮辱她。
“那孩子早就死了，死在逃荒路上，坟头草都快有我膝盖高了……”
女人双眼通红的瞪着父亲。
眼神毫不示弱。
老头儿喉头一梗，瞧见外孙们望过来的陌生眼神。
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