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严德顺为皇上上了一盏茶:“皇上,您都看了好长时间的折子了,喝杯茶,起来醒醒神吧。”
皇上面无表情:“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皇上可是饿了?要不奴才让膳房给您送些点心吧。”
“刘氏封常在的册封礼完了几天了?”
“六天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这几日事忙,册封礼后朕没有去看她。你,”皇上用手指着严德顺,顿了一下,“让她做些点心送过来。”
“嗻,奴才这就去办。”
博常在接到旨意,竟然猛地激灵了一下。她换了一身黛色的衣服,将她原本清淡柔弱的面容衬得深沉了,才让芝棠拎着点心盒子前往万宇宫。“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博常在蹲下身请安,等了一会儿,皇上还未说话,也未叫她起身。博常在将头埋得更低,长时间的蹲姿让她的腿有些支撑不住,本就单薄的身体此刻更是摇摇欲坠。皇上抬眼虚虚的看了她一眼,但眼光也并未落到她身上,只道:“起来吧。”
芝棠忙扶着自己的主子站起身来,博常在愈发低眉顺眼:“皇上,臣妾做了点心来了。”
“搁那就成了。”
她将点心一样样的摆好,又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皇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了黛色的衣服,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朕许久未见你,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博常在一个腿软,直接跪下了:“皇上恕罪!”
“无需恕罪,起来吧。桌子上有一本诗集,你走的时候,记得拿回去。朕赏给你了。”
“多谢皇上......”皇上尝了一口她带来的糕点:“这次的点心,和你上次做时,不太一样了。这红糖甜枣,仿佛是边疆那边才会有的。”
“还有,这点心上都粘了灰了,以后不要做了。”
“是......”严德顺一进来就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氛围,他唤了两个太监来:“皇上,该翻牌子了。”
皇上用手指抬起博常在的下巴:“就她吧。”
等严德顺下去后,皇上用绢子擦了擦手,让她先下去候着。严德顺领着博常在来到偏殿等候:“小主稍等片刻就是了。”
博常在轻轻点头,等严德顺一走,她的双眼立刻噙了泪水,淡蓝色的帕子没一会儿就透出了一点湿痕。皇上让她在偏殿呆了一夜,压根就没有召她侍寝。夜里的风透过窗缝渗透进来,让博常在的身子和心一起凉了下来。她知道,皇上已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待她,甚至是已经厌弃了她。可她被硕郡王掳走,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硕郡王几次想近她的身,都被她激动的挡了回去,有几回连头都撞破了。硕郡王怕她伤着,才缓了些日子。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万宇宫,怎么回到自己殿中的。她不吃不喝,就只知道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芝棠吓坏了,忙跪在正殿门口求见温贵妃娘娘,却被告知温贵妃去了皇后宫中了。到了第二天,博常在才开始动弹,她拿起笔,写了一首诗,呈给皇上。当时朝歌也在,只见皇上看完诗后脸色阴沉不定,朝歌拿起来看了看,就是一首赞颂风光的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皇上,王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让他进来。”
......过了半个月,宫中传来噩耗:博常在突染重症,已经薨逝了。皇上感念其进宫良久,追封为贵人,为表安慰,还给她母家封了好多赏赐。朝歌在宫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跳起来。怎会如此突然?这半月来,皇上还常常前往博贵人处呢,怎地突然就重症不起了呢。白锦森来给她请脉,悄悄告诉她:“我听太医院的院首说,皇上表面宠爱博贵人,实则一直对她有疑心。皇上和太后商量了一下,为绝后患,让院首给她下了药,直接就药死了。”
“什么?!”
朝歌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给毒死了?硬生生的就给毒死了?”
朝歌心下恶心,又恐惧,直接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宛芹心疼她,忙给她倒水:“姐姐没事吧?喝口水压一压,阿森你就别再说了!”
白锦森又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便拎着药箱走了,太医院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加之皇上已经警告过太医院不许多嘴多舌,否则株连全家。太医院人人自危,不敢反抗皇上权势,便权当做没瞧见。要不是白锦森和朝歌的关系特殊,他也是不会说的。这边,温贵妃和皇后也是相顾无言。温贵妃与她同处一宫,自然明白博贵人是为何薨逝的。她死的时候,手上还握着刚进宫时,皇上赏赐的书卷。她一改从前淡雅婉约的穿衣风格,一身桃色的衣衫,衬得她面若桃花,可是双唇却泛着白色。发髻梳的整齐,还簪着一支红宝石发钗,嘴角的血已经氧化成了深色,格外可怖。窗外的风微微的吹进来,床边的纱帘还在有规律的荡漾着,折射倾洒了满地阳光。芝棠说,她临死前,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没有”。只可惜,回禀完皇上后,她就因为精神恍惚,悲伤过度,失足掉进了玉湖中,直接就淹死了。到底是失足,还是因为别的,这宫里就没人再知道了。办完了丧礼,这宫里还是如往常般,奴才和宫女各自当着差事,仿佛宫里从没有这个人。一个正值妙龄,温柔小意的女孩子,就在深宫当中,葬送了最好的年华。晚秋的天气很好,只是总觉得灰蒙蒙的,空气当中仿佛总飘着一丝血腥气,那是千百年来葬送深宫的、无辜的女孩子们的血;是她们的声声控诉;是她们消散之前不甘心的呢喃。丧礼完了后,朝歌回到自己宫中,显得有些迟钝。宛芹忙给她端来一盏燕窝银耳:“姐姐是否还在为博贵人伤心?”
朝歌用勺子搅动了几下,就把碗推开了。天空依旧澄澈,宫内的桂花树也如常般茂盛,只是那摇曳的树影,仿佛是博贵人委屈蒙冤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