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落下,夜色又如约而至。深沉的黑暗如同潮水,在海滨之地奔涌,无可抵御,就像墨西加人的军团。然而,在漆黑的夜幕下,总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徒劳又不绝的反抗。 “家主!金湾部的蛇母酋长,一直在城外大营中,没有回去...金湾部族中有很多流言,蛇母酋长的部族也有些不稳...” 侍卫长埃卡特微微躬身,迎着深邃的夜幕,回禀着金湾城内外的详情,展示着王国掌控的力量。 “最值得注意的是,伊尔维酋长很活跃,私下与好些部族头人聚会。他似乎想要更进一步,并不甘于王国的决断,而是想要整合部族,再和王国重新商谈...因为他的活跃,整编入屯田大营的部族青壮,也似乎有了些不稳...” “嗯?整合部族,重新商谈?伊尔维酋长,大日酋长的侄子?”
“对!家主。伊尔维是大日酋长的侄子,在金湾各部中素有威望...” 闻言,修洛特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眼中流露杀意。 “埃卡特,我记得不错的话,伊尔维是我们一手扶立起来的酋长,还交给他一支万人的部族...而眼下我的王旗就在城外,他居然敢在城内上蹿下跳?”
“呃...家主,伊尔维很有勇名,又是太阳的神裔。按照托托纳克人的传统,大日酋长死后,本该是他来继承部族...” 侍卫长埃卡特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避免激起王者更大的怒火。 “所以,在伊尔维看来,掌握部族理所当然,大概并不对我们感激...而大日酋长死后,部族中残存的长老与头人们,大多围拢到他的身边。这些人失去了部族、权力与财富,很是有些不满,又不敢自己出头,便撺掇着年轻鲁莽的伊尔维...” “之前有黑狼统帅镇压,又有蛇母酋长作为敌手,伊尔维一直表现的很恭顺...但现在黑狼统帅出征在外,蛇母酋长不知所踪...他就暗地里有些活跃。实际上,这些私下的聚会都很隐秘..”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主神的光辉,已经深入金湾武士的心中!有侍卫向祭司忏悔,禀告了这一切!...赞美主神!...” 说到这里,侍卫长埃卡特面露虔诚,话语中也满是欣喜。只是,他这一番表现,并不能转移王者的注意力。 “私下串联,这么急切,这么野心勃勃?...哈!他怕黑狼,难道就不怕我吗?”
修洛特眯起眼睛,遥望西北的金湾城,胸中有怒火翻涌。夜幕下的金湾城,再不见往日繁盛的火光,只有规律移动的火把,那是巡逻警戒的王国武士。而在金湾城外,大片的茅屋与地穴,已然初具雏形,正是王国设立的屯田营地。 “四月春深,五月春耕。现在距离春耕,只剩下一个多月了!...春耕是王国的大计,是在海滨之地立足的根本,也是人心归附的关键!在这个时候,金湾城外的屯田,决不能受到任何的影响!”
修洛特垂下眼眸,果断做出决定。他淡淡开口,杀意却像是夜幕下的暖风,无处不在。 “埃卡特,给你十天时间,允许你调动驻守的禁卫军团。通知城中的主神祭司们,从信徒的手掌,收集好可疑的头人名单...宁可杀错一百,不要放过一人...” “是!家主,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侍卫长埃卡特心中一颤,恭敬应诺。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在夜幕下行走。大队的禁卫武士伴随左右,铿锵的甲叶声,讲述着真正无情的力量。直到营门将近,修洛特才再次停下。他仰望着头顶的星河,幽幽的向天询问,声音中隐含着怒火。 “主神见证!我一视同仁,整合诸部,把海滨之地的部族,也看成王国的子民!我会带给他们强大的保护,带给他们上升的通道,带来增产的农田,带来富裕的生活!...可是,这些顽固的托托纳克人,为何源源不断,起来反抗于我?”
侍卫长埃卡特沉默许久,感受着王者复杂的心境。直到王者的目光望来,他才低声回答,用特奥蒂瓦坎人的祭祀诗歌,吟诵回应。 “王!圣城的特奥蒂瓦坎人说过,‘肥沃的土地上,不会有空荡荡的农田。想要种下玉米的种子,一定要先把田地清理干净’...” “您若是什么都不准备改变,只是要圈出一块地来,竖起您的标记,那自然是容易的很。但您想做的越多,需要忙碌的农活,需要除去的杂草,也就越多!这是不能不做的,做的越多,秋天的收获,也会越丰厚...” 听到这样的回答,修洛特默然不语。他注视着侍卫长埃卡特,眼中渐渐流露出欣赏。而他满是杀意,越来越容易杀戮的内心,也在安静的夜里,渐渐平静下来。 “埃卡特,你说的不错...很久以前,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我要做的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勤恳的农夫。在时代的土壤中,种下一颗颗种子,将它们孕育开来,精心培植,积蓄历史的大势....直到田野郁郁葱葱,直到果树拔地而起,直到文明茂密如森林,便自有群鸟来投,天下英雄皆入我彀中!”
“因此,农夫的事情,是急不来的。托托纳克之地如此遥远,各部如此分散,传承又如此悠久...确实与塔拉斯科之地,与特拉斯卡拉之地,很是不同...我还是太心急了!”
闻言,侍卫长埃卡特抿了抿嘴,心中情绪翻涌。他霍然握拳在胸,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家主,大祭司曾经说过,您是圣城一系的希望,是如同长者一样,能够不朽的太阳!...而大祭司唯一的担忧,便是您的急迫与自律,像是追逐太阳的神鹰,一刻也不停息的飞翔...” “但是,过于绷紧的琴弦,音色便会肃杀。过于疲惫的武士,便无法自如的掌控战棍的力量,活捉献祭的俘虏...急迫前行的尽头,便是无尽血色的鲜红;强行压抑的心灵,也会走向深邃的黑暗...家主,请您稍稍歇息,放纵一二!我会尽我所能,为您安排妥当!”
听到这些熟悉的话语,修洛特望着星空,再次默然良久。他在璀璨的星河中寻觅,却始终找不到,那一颗属于祖父的星辰。时间会改变一切,改变了便不再回来。 “走吧!去吃饭。”
半晌安静,修洛特收回深邃的目光,看向近在眼前的大营,平静开口。 “给我准备些龙舌兰酒,许久没有喝了。”
“是!家主!”
侍卫长埃卡特低头行礼,再抬头时,又变回恭敬谨慎的姿态。君臣之别,本就如此,决不能随意逾越。毕竟,他与伯塔德不同... “记住!酒要烈一点,多一点。”
说到这,修洛特笑了笑。这一刻,他像是挣脱了某种自我的约束,放松了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克制,很罕见地,像是一个自在的贵族青年。 “喝完酒,带我去看‘有趣’的礼物!她很好看,也很媚。跳起舞来,应该不错!...” “明白!家主!”
“不,你不明白。”
修洛特摇了摇头,眼神幽深,隐约有淡淡的红色,像是神灵的眼眸。这种冰冷的神性,什么时候,刻入了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但却记得每一场血色的皈依,每一次万众的匍匐,唤他为至高的王。 “...美丽的女人很多,像她那样的却不多。这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上攀爬。我本来不准备留她,或者要把她丢的远远的。她却自己凑上前来,努力想要寻一个机会...” “哈!既然如此,我就给她两次机会,就像长者给过我一样!...如果她不能让我满意,对托托纳克的征服毫无助益...我就把她彻底交给阿奎伊丝祭司,真正教导成,一个‘有趣’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