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行途漫漫风雪,十二月转眼就到尽头。祖瓦罗坐着雪橇,两天南下两三百里,汇合了最后一批返程的山部猎人。然后,众人又带着大量的物资、鹿群和俘虏,在雪中跋涉了十天,行了一千两百里,这才返回温泉山部的冬营地,见到了一脸慈祥与笑容的老祖母。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头人,我的孩子,你们做的很好,很出色!神山很满意,祖灵很满意,我也很满意…来!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可真是一个善战的好孩子啊!…” “是!主神庇佑!老祖母,都是您睿智的指引!我们奔行到北方,突袭没有准备的鹿苔河部,胜利才会如此的容易!…嗯…关于之前提到的,划给我们的俘虏、鹿群还有南方领地…” “姆鹿阿拉山瓦!我的孩子,不要急。夺回北方牧地后,各部的领地,都要挪一挪,得大伙一起商量,急不来的。俘虏和鹿群,倒是可以先给你…来,大家正在庆祝胜利,喝点鹿奶酒吧!…” “吼!祖灵庇佑!赞美睿智的老祖母!…我们终于夺回了半岛北方的牧地,能驯养更多的鹿群,养活更多的部族了!…” 整个山部的营地,都弥漫着庆祝的喜悦与呼喊。从鹿苔河部带回的驯鹿有数千头,冬天是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的。山部的部落民们忙碌不息,一口气宰杀了上千头的老鹿和公鹿,烤起大块的鹿肉,又炖煮起各种的肉汤。而各种鹿奶酒,鹿血饮,也一桶桶的,让众人喝饱。 浓郁的血腥味在山间飘散,一块块的鹿皮剥好鞣制,树立在皮架上。而大片晾肉架上,都悬挂着冻成血疙瘩的鹿肉干。各支山部的战士们饮着血饮奶酒,脸上的笑容质朴憨厚,又隐约带着如狼一样的凶悍。而到了晚上,整个营地都是奇奇怪怪的高亢叫声,就好像真是狼群的巢穴一样。 毕竟,无所事事的漫长冬季,是最适合怀孕的时节。新的孩子最好能在夏秋出生,而生完孩子的女人,也能尽快投入到部族的劳作中… “佛祖啊!这…这就是山夷的部族吗?真是…真是恶鬼狼群般的山夷!…可这么多凶悍的夷人战士,我又怎么才能从这群山夷中逃走,返回胜山馆回禀家主呢?…” 看着营地中茹毛饮血的蛮荒部族,船奉行村上季通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单是他能看见的,就有三百多凶悍的山夷猎手,还有八九十个胶人重甲。以这些猎手的射术、还有重甲的战力,哪怕整个蛎崎氏倾巢而出,凑齐三四百武士与足轻,那也是根本打不过的。更何况,这么遥远的北方之地,家中的小早船根本划不过来的,必须还有来自堺港的遮洋船才行… “八幡大菩萨庇佑!这些胶人部族在这里的力量,比我原本想象的,确实是强上许多!…可在遥远的东海,他们真的会有那么强大的国度,那么多的武士和船,还有最重要的,那么多的黄金吗?!…” 亲眼见到山部的大型营地,僧兵渡边真澄陷入沉思,心态渐渐发生变化。他懂的佛法不少,也很是灵活务实。如果所谓的“东海胶人”,真的有强大的武力,和更为强大的财力…那暂且为胶人效力,或许比为寺社效力,会更有前途!而他若是能获得胶人的支持,带着充足的黄金返回龙造寺家,或许… “止住!止住!且行且看,莫动妄心妄念!…” 僧兵渡边喃喃自语,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妄念。可惜,他克制的佛法并没能持续太久,就被血腥的改信仪式,还有刺目的黄金光芒,给彻底击碎。 当一月在风雪中到来,祖瓦罗便带着山部妻子姆索娜,八九十个王国武士,四五百鹿部的丁壮妇孺,还有十九个俘虏的朝鲜水手、和国武士,返回到王国长船停靠的神双烟港。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举行一场庄重的血誓祭典,来皈依这数以百计的俘虏,稳固整支部族的人心!… “赞美主神!燃起圣火,搭起神台!调配血酒,神烟起来!再高声呐喊,啊神已到来!…” 一月的勘察加半岛,是遮蔽天光的长夜,是漫天席卷的风雪,也是零下三十度的酷寒。那些1491年的尾声,跨越大洲的寻找、不同文明的初遇、还有世界变革的初音,都隐藏在无际的冰风暴里。而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变化,就像是寂静无声的种子,等待着春暖与花开,等候着冰海融化与再次启航。 而此刻,皈依主神的血誓祭典,在燃起的圣火与祭坛边,在王国战士的呐喊与数百俘虏的跪伏里,肃穆地步入高潮! 王国的战士们敲击着盾牌,声震云霄,歌颂着主神的名号。接着,神台上的祖瓦罗,亲手往圣火中撒入大蓬的硫磺,燃起一片蓝色幽幽的火光!而神台下的四个祭司学徒,也点燃仅有的两门虎蹲炮,对着天空放出雷霆的爆响。 “轰!轰!…” “至高的主神,赐下火焰与雷霆!祂注视着你们,要拿走你们的头发与灵魂,再赐予你们神性的血酒与印记!…” “赞美主神!血誓皈依!…” 看到这种神秘的仪式,看到这样强大的萨满法力,被俘的鹿部丁壮与妇孺们,都一脸惊惧,满是敬畏与惶恐。他们浑身颤抖,跪倒在幽蓝的萨满巫火,与金黄的萨满法器前,口中胡乱的呼喊着什么。 “赞美主神!割下他们的头发!献上他们的灵魂!…” 祖瓦罗大声厉喝,慷慨挥手。王国武士就一队一队,把鹿部的俘虏带上前来。随后,俘虏们就被祭司学徒们割去头发,丢在火里燃尽。接着,在学徒的指引下,他们一句一句,重复着皈依主神的祈祷。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我将把灵魂献给主神,从此为神而战,直到死后升入神国…” “赞美主神!饮下神性的血酒!再刻上血肉的印记!”对于改信仪式的流程,王国的祭司与学徒们,早就熟极而流。俘虏们被迫饮下神秘的血酒,又被压着跪倒在地。接着,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王国的祭司们拿出黑曜石的匕首,缓缓的刻向额头。 “不!不!这是要留下邪魔的印记!带走我们鹿部的灵魂!我决不能接受!!…” 面对这样直入灵魂的改信仪式,几个隐藏在鹿部俘虏中的部族萨满与学徒,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们嘶喊着,从妇孺中跳了出来,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而看到这几个跳出来的女萨满与学徒,祖瓦罗终于长呼一口气,冷酷的大手一挥,漠然下令道。 “主神庇佑!杀了她们!把她们的血滴入酒中,再让这些皈依的俘虏,都喝上一口!…” “是!主神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