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一下装下了满城的人，乌压压的一片，哪里去寻得到亲人，身边人贴着人，里头已经到底了，外头的人还不断的往里挤。「别挤了，到头了，到头了。」「有人倒了，别再挤了，装不下了，再装不下了。」孩子的哭闹，富人手里爱宠的犬吠，人群的咒骂，全交织在一起。外头一个炸雷，里头黄土到处落，头顶的电灯也滋滋的发着声响，不时昏暗。「好难受。」上端的空气一下稀薄，心口堵着棉絮，喘不上气，一股子肉味飘散，来往的挤压，叫佟瑾瑜险些倒下。一双大手将她护在怀里，为她圈出一个安全圈，手握着她的腰，作为支撑，急切道「幺幺，坚持住。」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外头年月。繁华的都市，一夜变了模样。大厦倾倒，伤残一片。在给好友的信中，佟瑾瑜这样写到「这一月的轰炸，我已记不清次数，从开始的胆战到如今的麻木，在硝烟中蓝天成为奢望，我无比期待又无比惧怕着明天，我所想的黎明何时能够到来。」南城岌岌可危。瑾瑜无心再创作，以前喜欢看窗外的景色，现在是看天空中的异物。她有时候很羡慕傅先生送给她的龟，外头翻天覆地了，也还能无忧的在水里漫游，没有人的烦恼。投下两粒龟粮，那龟歪着头，一口吞下，瑾瑜静静的趴在桌上，珍惜现下的逸乐。傅伯父从银行回来，眉头就没放下，以往支持佟父留守，如今却劝他「君平兄，我们应该离开这了。」「离开，光州兄，这不像你。」曾经他们都曾风华正茂，也有满腔热血，不是畏缩的人。傅光州也不想离开这，但今天在银行去查账，一通流水对下来，叫他看见了些门道。看着一大家子人郑重道「我去银行，一大批资产在不断的流入海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现场只有佟瑾瑜一心挂在龟身上，其余三人若有所思。到夜里，佟父找了女儿谈话。在父亲的眼里，瑾瑜看出不舍「爸爸，你怎么了？」「幺幺，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坚持要你嫁给傅南琛吗？」第一次佟父和她谈论这个话题，瑾瑜觉得很奇怪「不是小时候的婚约吗？」「这只是其一，你知道你傅伯母的名字吗？」佟父。「杨佳玉。」瑾瑜半世是恭敬的说。接下来佟父为她普及了她伯母的家族历史。杨是她母姓，她的父亲姓孔，是山东曲阜孔世嫡支，同如今的孔姓富豪是有些关系的，并且因姻亲关系，四大家族都占了不少的亲缘，但杨佳玉不喜欢名声累人，向来低调，也怕人找上来麻烦，所以向来低调，南城知道的很少。这样，瑾瑜有些明白父母的用心了「所以，爷爷也知道，你和妈妈是在替我找退路？。」佟父不说话默认了，接着「在乱世中，只有绝对的武装和财力才是保障，我同你妈妈，我们没有太多的能力能保证护好我们的女儿。」佟父原本的打算，是将儿子女儿托付给佟老爷子带走出国，大女儿是绝不会走的，所以他想靠着这份亲，为她寻一个倚仗，在自己护不住孩子的时候，能有更多的力量守护她。「傅家的洋行身后是孔先生，现在他在悄悄的向海外转移资产，生出了外逃的心思。以宋夫人在国外治疗为由，时常出国，这不是好的预兆。」「所以呢？」瑾瑜的眼里闪着泪光。佟父回避着她的质问，站里在窗台良久，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他的神情，这位殚精竭虑的老父亲最终说出口「傅家护不住的，孩子，你走吧。」同傅家结亲也有他自己的私心，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他多想放在自己身边，可现在却不得不推开她。「你呢，妈妈呢亲，还有南琛，傅伯父伯母他们呢，是我一个走，还是大家一起，我们又能去哪呢。父亲，您也痛恨那些国家存亡前，苟且偷生的人，为什么也要去成为乌合之众呢。」瑾瑜拽着父亲的双手，不住的摇晃，不断的发出质疑。佟父的肩垮了下来，扯着女儿的手，几尽歇斯底里「可我是父亲，我死而无惧，但你不行。为儿女的生计，我宁可违背初衷。」佟瑾瑜做不到独自离去，抛不下家人和爱人，使出浑身的力气，从父亲身上挣脱，手艰难的撑着门框，掷地有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不会走的，我宁愿在战火中倒下也不愿在逸乐中沉溺。」佟家的儿女身上都有着佟父的身影，不仅瑾瑜如此，远在外求学的宋桐也是如此，还未毕业的他就已加入了军队，批上真正的军装。再见到弟弟，身上的稚嫩退却，一袭军装将他衬得格外的精神。这一次，他是作为援军而来。父亲早已释怀，见着他没有过多言语，父爱本就深沉。他扫去他胸前徽章上的灰尘，轻微点头「有点样子了。」得到父亲的认可，宋桐露出大白牙，笑得骄傲明媚。当敌人再次来袭，他利落上膛，一手孔武有力的将众人护在身后，鹰眼虎视眈眈看着敌人的炮火，即使血肉绽在脸上也丝毫不懂眉眼这一刻，父亲的形容不够贴切，他俨然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