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通过外貌区分其他人，动物却大多通过气息。
甜甜与那人隔着二十头山羊相望，也许是想起了妈妈，她的眼眶又红了。
招岚缓缓走近，弯腰替她擦去泪水，轻声道：“你妈妈很喜欢这里的山林，这里每一处她都踏足过无数遍，你和她站在同一片土地上，这片土地会代替她永远陪着你，别哭了。”
“你认识我妈妈？”甜甜抓着她的手，似乎想要努力从她眼睛里分辨出什么。
“认识。”
“可为什么我不认识你？”甜甜轻轻摇头，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
“我和你妈妈一直用邮件交流，你如果愿意，我留一个邮箱给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陆老师的话，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招岚微笑着。
“你知道妈妈的山羊去哪儿了吗？”
“去寻找属于它自己的自由了吧。”它在某一片无人踏足的山林里撒着欢，等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带上。
甜甜一颤。
这天以后，甜甜多了一个名为【雪山的风】的网友。
几次试探之后，甜甜发现这个人真的很了解妈妈，有时候给出的建议和妈妈如出一辙。
恍惚间，她觉得妈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开始依赖【雪山的风】，将她当成了妈妈的感情寄托。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对，但就是忍不住。
【雪山的风】经常在外地出差，冬天的时候，甜甜终于约到她见面，可见面的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的阿姨无比陌生，就算只有一面之缘，她脑海中也应该有一点印象而已。
后来她提出拍照，对方却表示不喜欢拍照，甜甜悄悄拍了一张，分别后却发现没对上焦，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
之后好几次都是这样。
甜甜就觉得【雪山的风】很不对劲。
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再一次约对方见面的时候，故意戴上了隐形摄像头。
招岚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颗纽扣的不对劲，并且当面指了出来：“你的摄像头角度没调整好。”
甜甜一瞬间的慌乱后，拿出手机。
明明进来前确认过角度，怎么刚坐下就歪了？
“阿姨，对不起。”甜甜起身鞠躬道歉。
招岚摆摆手：“有些事不要去深究，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甜甜怔愣了片刻，坐下后喝了一大口水，平复了心绪后才问：“阿姨，妈妈跟你说过我们去旅游，差一点拍不到流星的事吗？”
“说过，那天运气很好，你们拍到了，她还发给我看过，特别好看。”
“我一直觉得挺神奇的。”甜甜低下头，手指轻轻摸索着玻璃杯壁，“那天明明要下雨了，可妈妈买了烧烤回来没一会儿，乌云就飘走了。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是不是有神仙路过。”
招岚没有接话。八壹中文網
“我其实是个唯物主义，可我的人生却像是一场童话故事，或者说，我的妈妈就是童话本身。”甜甜继续说，“如果没有她，我的未来可能根本不会这样光鲜亮丽，她就像是专门来拯救我的神。”
“身陷困境的时候，应该努力自救，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身上。”
甜甜苦笑：“妈妈也这样说过。阿姨，每一次见你，我都记不住你的样子，可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是我妈妈。”
最后一句话，甜甜抬起头，双眼通红地望着那双陌生的眼睛。
“你不相信？”甜甜擦掉滑落的泪珠，自嘲地摇摇头，“有时候我也不相信。你那么年轻，看起来就比我大几岁的样子。我妈妈要是还活着，今年已经快40岁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羊舍，老山羊们早就懒得理人了，可它们还是围了上去，就像以前无数次围着我妈妈一样。我虽不记得你的样子，可我确定那时候的你和现在一样年轻。”
“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我和你妈妈一样，希望你开心幸福。”
甜甜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她抓着招岚的手，就像抓住了离开她的妈妈，好半天才缓过来，模糊的眼望着面前的人：“妈妈……”
“妈妈，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认不出你？为什么我想拍一张照片都不可以？你既然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不在了？”
招岚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卫招岚已经死了，想要继续留在人间看顾你，就必须受法则辖制。”
也许是她多了一块碎片，整体力量上升，世界意识并没有立即驱逐。
但也不愿意沟通。
甜甜停下抽噎，半晌才道：“所以你真的是神仙？”
啊这……
招岚自己也不知道啊！
“一定是的。”甜甜自我说服，“只有神仙才会受小动物喜欢，随便插一根树枝都能活的很茂盛，鸡和羊基本没有闹过病，你知道怎么喂小动物才是最好的，你在的时候它们都干干净净的不乱拉屎，蜂蜜还能提高人体免疫力……我想起来了，买蜂场之前，你还安抚了一群发疯的蜜蜂！”
“妈妈你住哪儿？你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我们天天见面，我一定能记住你的样子！”
招岚摇头：“当初你太小了，陆娇管不住你，我有点担心所以才会露面。但现在你已经成年，我也就放心了。”
甜甜是她的责任，但却不是全部。
这些年她顶着一张谁也记不住的脸走遍全国各地，见到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帮扶过弱小，也惩治过坏蛋。
她看着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从死气沉沉到心怀希望，看着好多因为生活压力不敢生孩子的家庭拥有可爱的宝宝，看着用暴力摧折妇女儿童的祸害自食其果……
她的内心无比满足。
物种的内部竞争不可避免，良性竞争能促使发展，恶性竞争却能让整个物种萎靡颓败，最终走向衰亡。
她希望人类是生机勃勃。
她心里装着甜甜，也装着人间万物。
甜甜抓的更紧：“你要走了？你又要离开我！不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你们天庭不能给你多放几天假？”
“甜甜，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
“哪怕多留一个星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