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也是为你好,往后无论你找了谁做皇夫,生下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天下间只有你阿弟是最合适的!”郁灏此时的态度已经低了不少,但骨子里依旧不肯低头,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大梁需要的是有德有才之人,郁常旭有什么?血脉吗?若真这么算起来,小妹好像也可以。”
“二娘是女子,怎么能……”郁灏话说了一半就卡主了,因为大梁的皇帝也是女子。
“回去告诉郁常旭和你的继妻,永远不可能!”招岚说罢,又拿起另一张奏疏,“七天前,你们找了一堆男人准备送给我,其中有你继妻娘家的人、郁家的姻亲、还有你的一些幕僚家的孩子,这些就罢了,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选一个胡人?难道因为这个胡人特别善于调制香料,好让我无声无息地死了,你们捡现成的便宜?”
招岚的声音很轻,可空荡荡的大殿里却隐隐有回声,郁灏这一次才真正怕了。
豆大的汗珠从两颊滑落,想要辩解什么,却发现辩无可辩。
招岚敲了敲桌子,宣微殿外立即走进来两个甲兵,中间还拖着那个容貌英俊的胡人。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胡人连连叩拜。
郁灏脚下一软,咚一声坐在地上,招岚给甲兵使了个眼色,甲兵抽出佩刀递给郁灏。
“杀了他,我就相信你与此事无关。”招岚慢悠悠地说着。
郁灏却仿佛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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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灏丢了刀,终于弯下了膝盖:“臣御下不严,家中出现败类却依旧茫然不知,回去后臣必当肃清歪风,不使陛下烦忧。”
“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招岚挥挥手,甲兵将胡人的尸体拖下去,内侍们连忙进来打扫。
血腥气太重,招岚说完就离开了,郁灏则在殿中跪了好久才强撑着站起来。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此时的郁灏并非被逼着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胡人,而是亲身体验一场人命的微贱。
以往他也杀过人,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给他如此大的冲击。
只因这一次他也是鱼肉。
郁灏是被搀扶着出宫的,宫外的心腹见后立即询问发生了什么,郁灏却只是摇头。
当天下午,郁家参与圈地的人全数被抓,他们的家人求到郁灏这里,却连面都见不到。
安定郡君也被郁灏赶出书房。
此时他依旧在思考招岚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他生怕会错了意,下一刻被斩杀的就是自己。
同一时间,胡人专门给招岚研制的香料送去了崔逢春府上,后来经改进,去除致命成分后做成了兽类专用镇定药粉。
三日后,该杀人的杀人,该流放的流放,一箱箱铜钱从郁氏各分支抬出来,杨胄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想如果是自己,恐怕做不到这个地步。
因为他需要宗族的支持。
可郁招岚似乎并不需要。
十二月初九,郁灏上书请求与安定郡君和离。
安定郡君是前朝宗室,婚丧嫁娶都要向本朝报备。
消息递到了招岚面前,招岚让人批复“允”。
十二月十一,安定郡君带着嫁妆离开郁家。
薛二也在这时候请求面圣。
“陛下,臣要状告安定郡君谋杀!”薛二递上状词。
一开始他也拿不准招岚对郁家的态度,即便招岚曾经应允过,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帝王之心无法测度,一个不慎,往日所有功绩皆可烟消云散。
如今消息传开,薛二觉得时机来了。
“那就审吧。”招岚说,“安定郡君身份特殊,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会审。”
安定郡君和前朝许多士族皆有往来,招岚乐见于借着这一场东风刮一刮士族的血肉。
十二月十三,郁灏再次请求面圣。
“燕娘好歹做了陛下十几年的继母,陛下赶尽杀绝难保不会被天下指责,还请陛下三思!”郁灏情真意切,看得出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当日回去后他想了很多,最终和安定郡君商定假意和离,暗中继续往来,等招岚气消了再说。
可他没想到刚和离,宠臣薛二就咬上来了。
前朝临川侯和薛二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咬着燕娘不放?
郁灏难免会想,这一切是不是招岚授意的。
“你们夫妻多年,感情还真是深厚。”招岚笑着让侍女给郁灏看座,郁灏只敢坐一点点,姿态比上一次还要低,谁见了不叹一句深情?可招岚却觉得可笑,“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要和离呢?”
“这不是你让我……”郁灏被那双平静的眼眸看得打了个寒战。
是了,这位皇帝从来就没有说过让他们夫妻和离的话,这些都是郁灏自己猜的。
招岚是不会承认自己故意引导的,只说:“不如你去看看她吧,如果有证据能证明她是无辜的,我也不会让好人蒙冤。”
“这……这么多年过去了,证据怕是难找。”郁灏垂着头,他很清楚事情八成就是燕娘做下的,如今只是不知道该推哪个人出来顶锅而已。
“会不会有人看她顺眼故意陷害?”招岚又开始引导了。
她早就将安定郡君的一切人际关系调查清楚,关系网中,的确有那么几个犯了事但是被家族抹平,偏偏就和安定郡君不对付。
郁灏眼神一亮,招岚又补充一句:“不过凡事还是要讲证据。”
十二月十五至十八。
七家士族接连曝出人命官司,还有一些内宅阴私,其中有一家正好喜欢豢养猛兽,且咬死过人。一时间,长安城都在传,前朝临川侯之死会不会是那家人做的?安定郡君是被人陷害的。
薛二气地把门都踢坏了,薛娘劝他:“你别生气,陛下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让她逃脱,或许陛下另有打算,你要耐心。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
同一时间,安定郡君在郁灏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因保养得宜,一把年纪了却风韵犹存,哭起来更是让郁灏心疼地不行,恨不得回到二十多年前帮心爱的女人杀了临川侯,也免得今日受这场牢狱之灾。
“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你很快就能出去的。”郁灏保证道。
他人刚走,宫里就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