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人活在世上,不识字,就是个睁眼的瞎子,不筑基,就是个破不了壳的蛋。
“不要觉得穷,识字跟筑基就没用,越穷越要识字、筑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以后不那么穷。你看我们黜龙帮里,大部分都是穷人,为什么能够把暴魏撵走?撵走了还能自己把家当好?不就是靠着有修为、能识字吗?
“所以啊,大家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安生跟老师学筑基、学识字。
“我看到有好多孩子带的干粮都是枣子、野菜跟陈米,挺好的,年纪这么小就懂得为家里节省,这是好事,不过今天第一顿饭我让将陵县这里请大家吃,吃新面……吃完了,下午再学筑基,这次教你们的是幽州一等一的豪杰张公慎张将军!
“最后,望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番话草草讲完了之后,忙碌至极的张首席便直接走了下来,却又与被抓了壮丁的张公慎握手聊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而早早等在此处的徐世英、马围二人,外加贾闰士以及一群亲卫立即上前,护送着这位黜龙帮首席匆匆离开了将陵城南的这个小营,却也不入城,乃是在径直去了城东的一处大营,因为军官与修行者整编就在那里进行,从今天开始,他大概便要常驻此地了,直到四十天的轮番军官培训与整编完成。
然而,带着贾闰士等人走到军营这边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除了王叔勇、窦立德、贾越、翟谦等第一批相关的军事大头领外,陈斌、谢鸣鹤居然也在此处。
张行不免诧异。
“首席,江南出了一件大事情。”
陈斌越俎代庖,在谢鸣鹤开口前先一步开口。“我们不敢不立即来寻你做个汇报。”
“这个时节,哪有什么事情算大事情?”
张首席苦笑道。“到处都是事情。”
周围人没有反驳。
陈斌也没有,但还是叹了口气,然后大略来讲:“那位梁公萧辉聚集了江西一带数郡的兵马,汇集了整个江南的豪杰高手,以真火教教主操师御为大元帅,说要征伐九江,显然是要先除掉对他影响最大的吐万长论及其部属。”
此言一出,周围诸将各自凛然。
无他,因为大部分人都立即从军事角度意识到了此战的实际可行性和必要性。
为什么打九江?
因为萧辉的势力分布在湖南、江西、江东一带,而他本人跟真火教的核心地盘其实都在江西,这个时候,除掉位于江西头顶上的九江,非但能使江西舒展开来,更能够联通大江,跟上游的沟通妥当。
这是必要。
其次,吐万长论之所以一直压着江西打,在正面战场无敌,主要就是靠两点,一个是他本人是难得的老牌宗师高手;另一个是他手下部队是久经考验的关陇屯军。而如今,真火教教主携几乎整个江南的高手来攻,什么宗师高手就未必再保稳了,甚至落入下风,与之相比,关陇屯军更是在之前数年的拉扯中疲惫至极,锐气尽丧。
尤其是江都十之八九不会派援兵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这是可行。
“江都真不会支援吗?”
听完周边讨论,对这类事情缺乏认知的翟谦觉得难以置信。“那个皇帝就放着自己手下四个宗师之一被人围攻?司马正都知道杀了自己叔叔收人心呢!”
“江都也有个新闻,却是上月的事情了,只不过算不上军情,没有拿出来说罢了。”
谢鸣鹤捻须冷笑道。“讲的是上月秋收期间,有一位侍中,得了司马化达的保证,被一大群人撺掇着,去给皇帝上奏,说是江东江西全反了,没有钱粮了,丹阳宫也修不成了……然后连回东都的话都没说出口呢,那圣人便大发雷霆,说他现在不想听到一些让他心情不痛快的消息,谁让他一时心情不痛快,他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结果就是那堂堂侍中被当场拉出去砍死了,据说还是司马进达亲手砍的。”
“这话总算说出来了。”
张行失笑以对。
“若是这般说,司马氏隔绝内外岂不是得到了‘授权’?”
徐世英也忍不住嗤笑。
“太荒唐了。”
翟谦都听不下去。
“要是这么讲……那萧辉岂不真是个人物?真能成事?”
窦立德却又忍不住焦躁起来。“这般有眼光,又这般果断,让他破了九江,斩了吐万长论,全取了江西,必然声威大振。”
“大概是这个道理吧!”
谢鸣鹤似笑非笑。“但还有鱼皆罗呢,说不定会救一救……”
“鱼皆罗不是跟吐万长论不合吗?两家因为之前剿匪救援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窦立德赶紧问。
而就在这时,陈斌则直接朝张行来言:“首席,其实萧辉此人委实不足为虑……他虽然没有称王,却在进讨九江前发布了一个檄文,专门将首席抬出来,说什么让首席‘规大河两岸’,他自‘扫大江南北’,并以‘淮河为界’;又说什么让首席‘进取东都’,他自取‘江都’,‘平灭’暴魏,还要‘先破都者为上王,后破者为下王’……满满都是小家子气,生怕黜龙帮干涉江淮,眼里全是昔日南朝地盘,便是我们过来,也是因为他专门把檄文送过来的缘故。”
几人都笑,唯独窦立德稍微尴尬了一下,因为陈斌明显有些摆脸色。只能说,之前那件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尤其是陈斌,明显是个心眼小的,双方裂痕已经很分明了。
这让他产生了剧烈的危机感。
“最后还是回到了称王上面。”
跟其他人一样,张行好像没看到窦立德的尴尬,也只是来笑。“那咱们怎么办呢?不理他?”
“还能如何?”
陈斌摇头不止。“这种话,搭理几句都显得是首席掉了身份,丢了脸……”
“但咱们拦不住下面人乱传。”
谢鸣鹤幽幽提醒。“而且这种事情本就容易传开。还有,无论如何,萧辉此番进取九江只是秋后的一个开始,马上就会起涟漪的,要小心淮南、淮西,乃至于东境受波及……所以,我们才来专门与首席讲。”
张行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接下来,两人送完消息回城,张行则与诸位领兵头领入营,雄伯南不在,依旧是张首席本人来做讲述,却是在正式整编培训演练之前再度登台讲了一番“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注定是曲折的”之类的话。
下面的人信不信不知道,但反正所有人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这些说法。
便是徐世英,立在将台之下,望着张行在那里挥斥方遒,想着之前这位在小军营里对着一群茫然的少年说的那番话,心里也有些怪异和恐惧……他本人对这些话,是一万个不信的,而且他相信,这些军官里,不信的人也多得是,但也肯定是有人信的,而且不信的人也肯定跟他一样,半点不信都不敢流露出来。
因为谁都架不住这位张首席说完这些话后还总能获得胜利,好像不停验证着这些话一样。
想当初,历山之战前,下着雨,这个人踩着一个早已经湿透的柴火垛,轻易跳到了村庄边缘一家农户低矮的屋顶上,然后对着死气沉沉的军队说了一番什么“人固有一死”……然后,如果一个普通军事或者基层军官,当时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战后又活了下来,哪敢问,他又怎么会不信呢?
便是见多识广的头领们,无论文武,又有哪个不会畏惧这份煽动人心的本事呢?
当然,徐世英相信,真正考验这位首席言语的浪潮马上就要到来了。
天下之崩坏,已经到了一定地步,根本不是人力能把控局面的,他很想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位首席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坚持说这些话,并且继续尽可能的一以贯之?
且不提徐世英的些许心思。
只说,不过是两日而已,张首席不过刚刚跟第一批过来的军官与修行者们挨个握了手的程度,便有一封只有他本人可以拆封的密件飞马传来,乃是杜破阵与李枢联名的一个军事计划。
密件内容很简单,杜破阵提出,他想要按照计划讨平淮西六郡内的各处官军、盗匪,收拢整编义军,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进取一下汝水上游,以确保他的新行台悬匏城的安危。
希望张行允许,并建议李枢协助。
李枢则进一步附件,提出了一个攻取梁郡南半段,以图同时呼应杜破阵,并对梁郡曹汪、淮阳郡赵佗进行敲山震虎,逼迫二者彻底明牌的计划。
对此,张行思索再三。
说实话,他的本意是,现在一动不如一静,要考虑粮食啊……秋收秋税的结果摆在那里,平均下来就是正常年景的七成多点,这时候打什么仗?
多攒点粮食养精蓄锐不香吗?
但是,你首先得承认,你给了什么军政总指挥的身份,就要尊重人家的权威;其次,一个无法驳斥的地方在于,无论是杜破阵还是李枢,他们的这个计划本身是没有太大问题的,而且计划都是控制在两个行台内部和之间,并没有索要额外的资源。
甚至进一步讨论,杜破阵不该稳固自己大本营吗?
李枢不该协助杜破阵吗?
赵佗不该被敲打吗?
更重要一点是,李枢明确在信中指出,他并没有主动朝近畿大规模进攻的意思,但随着局势发展,眼下东都的朝廷力量到底还能不能维持近畿权,总该摆出架势去试探一下。而如果能够逼迫曹汪与赵佗公开起兵,自称义军,非但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也可以规避风险,让这两个人成为测试曹皇叔怒气的靶子。
说的有理有据。
张行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实际上,当他在城西军营内意识到自己的纠结后,也是迅速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如果出现纠结,本身就说明问题了。
或者说,他早就隐隐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随着局势全方位恶化,黜龙帮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应该主动调整心态,从规避战争转化为规避大规模战争。
于是乎,在与行台几个总管分管外加军营内活动的大头领们讨论完毕后,他决定采信李枢与杜破阵的计划,但要两人注意战斗规模,确保军粮储备。
然后,便继续回到他的军营,很有一番躲入军营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感觉。
就这样,九月上旬,梁公萧辉聚集江南之义军精华,正式发动了九江之战。
这一战,因为之前萧氏的迅速崛起和它的位置敏感性,立即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力。而“先破都者为王”这句话,也宛若秋后地里燃烧的麦茬与粟根一般,随着这一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天下。
随即,似乎是要响应和赞同此言一般,自诩义军盟主数年的黜龙帮不甘示弱,号称帮内三大龙头之一的杜破阵,也在十月中旬汇集兵马,顺汝水北上,试图攻取染指近畿大郡颍川。
似乎是在与之呼应,同月,黜龙帮另一位龙头李枢,以伍氏兄弟为先锋,向梁郡发动了一次进攻,沿途摧枯拉朽,俨然是要直指梁郡郡城宋城县一般。
这还不算,一件大概是发生在上个月,也就是刚刚秋收后的事情,此时也终于有确切消息传到了其他各处——大魏关陇名门之后,幽州总管李澄的堂兄、河西总管李洪,举河西三州公然叛乱。
而且,似乎是连锁效应,毒漠以南,自西向东,从河西到晋北,沿线常备军镇几乎迅速失控。
大者如李洪,一举事便三州,旋即把控河西全境七八郡,隐隐有仿效李氏先祖在中唐之乱时河西立国的意思,小者如陈凌,据一关而反,勉强吞了一郡,朝不保夕,四下戒惧。
这个时候,有心人不禁要多想,如此局势下,巫族人何时来?
何况,李洪既反,李定既吞并邻郡,李澄会不会反?要知道,因为陇西李氏的名望摆在那里,所以关陇集团内部姓李的,不管真假,都挂着这个名号……换言之,别看李定平时不吭不响的,人家跟幽州李澄算本家的。
可若是这样,若是幽州也反,陇西李氏全反,这大魏的最后一层皮是不是也该揭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考量,近在咫尺的东都,居然无视了李定并吞襄国郡的事实……也可能是真的四下起火,彻底管不来了。
毕竟,秋日天高,马肥人壮,气候宜人,再加上军粮入库,所有的野心家理论上都应该忍耐不住了,便不是野心家,也要被裹挟,或者被动迎战了。
四海之内,烽烟四起,战事不断,哪里差一个李定呢?
反倒是天字第一号的反贼张行张首席,委实太安静了。
“行了,今日到此为止,大家歇一歇,让军士们也去吃晚饭吧。”
张行如此吩咐,然后第一个散了真气走了出来,并坐到了校场旁的土台子上,愁眉苦脸。
“首席,最大的问题是军士的阵型,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就乱。”
徐师仁跟在身后提醒。“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置好的,但也没必要过于苛求……便是东夷那位大宗师,也都要依仗着避海君涨水,靠着大型战船以成阵的,而大魏的军阵也都局限于宗师率领数个中郎将形成的小阵,小阵内还摆了远超寻常军阵的修行高手,才撑起来局面的。”
“你说的对,不该求全责备。”
张行点点头,却也无奈。“但还是想试一试,咱们黜龙帮现在到底能到什么份上。”
徐师仁也好,周边徐世英、马围等人也好,全都无可奈何。
且说,这一次军改,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随着黜龙帮军队规模越来越大,不免起了一个小小的野心,想看看能不能搞出来传说中的最高级别的真气军阵,也就是真气大阵和整个军队融合,而非是修行者自家独立汇集的军阵。
这是军队发展的必然。
也是张行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巨大冲击的手段。
要知道,此间历史上,黑帝爷起自北荒,汇集七百英豪,铁器长刀,所向无敌,这就是典型的修行者自家结阵。
但是到了后来,战线来到大河之南,巫妖人三族大战时,黑帝爷上来就发现,自家的七百英豪既不是巫族大军对手,也不是妖族的对手,这是因为妖族军队的修行高手更多,很容易发起多个真气小阵,而巫族普遍性修为偏低,但基层士卒的血脉中自带一些说法,很容易全军成阵。
当然了,黑帝爷何等人物,立即仿而效之,却是在维持七百英豪的同时,在大战时将身侧七百英豪散去五百,五百人各入一个百人队,遂成五万之众的大军阵,迅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黜龙帮现在其实就是在实践这个过程,并且主要是搞这个七百英豪在军中各层级的分配制度。
设想的很好,全军修行者一分为三,基层士卒和军官保留三成,郎将、正将保留三成,张行这个主帅身侧保留四成。战斗时,让主帅和正将、郎将一层都能迅速形成大小规模的纯真气军阵,必要时层层展开,结成一个大阵。
然而,真的做起来以后,他们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了脸——无他,他们汇集了河北行台二十个营,包括河北三郡搜刮来的所有修行者,汇集了整整一百八十奇经和十来个凝丹、成丹高手,却居然只能支撑三个营规模的真气军阵!
还是静态的,一动起来就没。
说白了,按照某个人的理论,这天下越乱,真气越是充沛,你现在是所谓乱世不错,但能跟人家黑帝爷那时候的乱世比?你比不过啊。
这样一想的话,人家黑帝爷能七百英豪带动五万人的大军阵,能屠龙荡魔,你好不容易凑个一百八九的奇经,能带五六千人做个防守,不也很合理吗?
况且,人家做阵眼的黑帝爷什么修为,你什么修为啊?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这么早搞准备将制度,研究这个事情,不就显得过于自信了点吗?
“其实首席也不必太过忧虑。”
倒是徐世英想了想,认真开解。“咱们以前算过,一个被打压的东境河北州郡,大约有两三百修行者,现在十一州郡,按照十比一的比例,有两三百奇经已经到头了,但实际上,咱们仅仅是河北行台的军中就有这么多奇经,还是说明势头在往上涨,修行者的数量和质量都在增加……假以时日,这个制度迟早发挥作用,至不济,也能方便军官流通,提前预备下,还是对的。”
“这是自然。”
张行点头苦笑。“就怕时不我待。”
众人还以为张行是指如今天下风起云涌之势下会有很多英雄人物迅速崛起,使得黜龙帮的优势锐减呢,便纷纷点头感慨,继而说起了眼下局势,也都是一般心思——一面看不起这些人,一面却又有些隐隐忧虑之态,生怕这些人乘风攀云,后来居上。
正说着呢,忽然见到一人自外面匆匆过来,却正是人事分管阎庆,只是阎庆本身也参与这次军改,准备将的设立绕不开他的,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而其人来到跟前,果然形态轻松,只是听大家议论而已。
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等这些人稍作停顿,他也只是随意拱手,告知了张行一个好消息:“三哥,程大头领大喜,想要告假半月,迎新妇崔氏往祖地成亲。”
张行当即拊掌来笑,却又四下来看:“看来得送份礼了,你们准备送多少?”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早就知道,有人明显茫然,一番讨论知道事情原委后,便要凑趣。
孰料,说完那话后沉默许久的张行此时忽然开口,却又皱着眉头提及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王代积这厮做什么呢?南北都在大动作,他夹在中间一动不动?”
“你说谁来了?”
淮南郡霍邱城内,前淮右盟副盟主闻人寻安诧异抬头。
“来人自称淮南安抚大使王代积,三四十岁,黄胡子。”
闻人寻安的亲外甥郭祝赶紧禀报。“我也疑惑,但那黄胡子做不得假吧?”
闻人寻安愣了许久,然后认真再问:“他带了多少人?”
“就一个人。”
郭祝认真来答。“骑了一匹马,背着一个挺大的红布包裹……舅舅,要不要趁机杀了他,送给北岸的杜盟主?若有这般功劳,也不用给对岸送粮食了。”
闻人寻安再度沉默了下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站起身来,微微摇头:“我终究没有造反,反而是本郡都尉,人家堂堂掌握四郡的淮南安抚大使,孤身来见我,我若是这般做,反而要为天下人笑的……你去好生请进来,我也要好生招待。”
郭祝点点头,立即出去了。
很快,王代积便背着包裹,孤身出现在了闻人寻安的跟前。
双方见面,闻人寻安立即先行作揖拱手:“下官惭愧,未能远迎。”
“闻人将军是淮南柱石,我焉能不知?”
王代积也是一拱手,然后却兀自向前,直接往堂上而行。“不过,我今日不是以官身过来的,是私人为了私事,下官这称呼倒也不必。”
闻人寻安愈发不解,只能仓促跟在后面:“王大使有何私事,在下必然尽力。”
王代积径直落座,将包裹摆在身前案上,然后示意对方来坐:“闻人贤弟唤我九哥便是,且看一看这包裹。”
闻人寻安完全茫然,也只好先去解开包裹,但打开包裹更为不解——无他,包裹里有碎银几两、小金锭一个、绸缎两三匹、首饰若干,如此而已。
“在下委实不懂。”
闻人寻安彻底懵住。
“很简单。”
王代积以手指向了包裹。“我这个人素来不攒钱,当日与那张三郎一起在西都干事情的时候,他就嫌弃过我,不过委实是个人脾气了,改不了……这次也是,时间仓促,秋后府库才有钱,我便在淮南、庐江、同江、钟离努力招了步兵一万五,水军五千,而为了保障军心,更是尽量赏赐,然后同甘共苦,所以搜罗家中余财时才发现,居然只有这些了……换言之,这是我王九的全部家当。”
说着,王代积忍不住摸了摸那几个首饰:“也就是老妻在东都,想着给她留着,否则,连这几个首饰也不能攒下来。”
闻人寻安更不敢说话了。
“今日带着全部家当过来,只有一个意思。”
王代积倒也没继续玄虚下去,反而又按着首饰直接道明来意。“谁都知道,我在淮南,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阁下了,现在我想用全部家私,替我在东都的丧妻兄长迎娶你守寡的姐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闻人寻安目瞪口呆,便要言语。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王代积打断对方,然后看着对方眼睛继续认真言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用四郡府库换来的两万兵先来打你,我知道你闻人氏在淮南根基深厚,但就算是被你拖垮了,拖死了,等到萧辉或者杜破阵来了我也是必败的局面,那也无妨,我就是要先打死你,将你们闻人氏在淮南几百年的根基给铲的干干净净!”
说着,王代积站起身来,就势握住了对方双手:“闻人兄弟,时局这么快,人家张三郎早三年之机,有十郡一州外加五十营的底气,可以反复锤炼,文治武功一起发力,而萧辉更有天生的门第,上来便是半个江南,我却只有这一个包裹,所以委实等不得……你现在点下头,我当你答应,你摇摇头,我现在就走,回去领兵再来……怎么样?”
闻人寻安一声不敢吭,也不敢动。
王代积冷笑一声,便要撒手离开。
而就在这时,闻人寻安仿佛是本能应激一般反过来抓住了对方之手,然后点了下头。
门外的郭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自家舅舅把自己老娘嫁出去了?当日辅伯石想娶,都没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