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博翰这样臭屁的脸、自信的口气，让莫云岚开心无比：“对，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像你外公。”
“那是！我是莫家的儿郎。”甘博翰居然像小公鸡一样挺起胸膛，又一次取悦了他的母亲。
“明珠还在睡吧？趁着她在睡的功夫，你把初柳给我叫来。”
“娘……”甘博翰迟疑了一下，“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六了。”
“娘知道……不是娘偏心。明珠是个女孩，后院的事即便你懂，你也是插不进去的……总得最后再努力一下，这是娘能为明珠做的最后的事了……”
终于，大夫人的丫鬟成功解救了红初柳，在她像热锅上的煎饼，在床上无病呻吟翻滚着，觉得自己快要烧焦的时候。
“大夫人醒了吗？”红初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着来通知她的丫鬟。
“醒了的。”那丫鬟得了吩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她知道的院子里的情况一一说了。
比平日快了一半的时间，红初柳就赶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却见到甘博翰在院门外等她。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甘博翰掏出丝帕递给红初柳，示意她将脸蒙上，这是必要的防御措施。
甘博翰声音有些哽咽：“我母亲……也就这两日了。一会儿，我请求你，无论她说什么都请你答应。
我保证，你出房门后一切都可以不作数。我……只想让她安心地走。”
红初柳听见大夫人的身体状况与自己所料无异，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甘博翰后面的话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她低头耷脑地进了房间，连礼都忘了行。莫云岚心中一凉，以为她以良民自居，心下想着怕是没有希望挽留她了。
“初柳……”莫云岚挣扎着要起身，红初柳赶忙过去将她扶坐起来，却不料她竟是要下床。
“夫人，您是要小解还是拿东西。”红初柳有些回过神来，快速进入服侍人的状态。
“不，你如今是自由身了，我俩平等相交，这些事都不该麻烦你，我……”
“夫人，我正想跟您说件事。”
“何事？你说。”
“我，我家中还需要些银钱，你，你能不能许我在这儿多做三个月。反，反正，身契之事也没有人知道。”
红初柳说完，紧张地低下了头。一个自由身的人，还要留在别人府里做活，怕是谁都会以为她别有用心吧！
但她总不能说，夫人你快死了，我放心不下你女儿，所以我要留下来吧？自己算个球呀！人家可是侯府嫡小姐！
莫云岚呆住了！初柳家中缺钱？望着这个手足无措的少女，莫云岚在想，是不是甘灵珠在慈元寺烧得香真灵了。
“我谢谢你！”
红初柳傻眼了，这是婉言谢绝吗？
“夫人，我真的缺钱……”
“我会吩咐莫嬷嬷按每月二十两支给你。”
“夫人，这，这太太多了。我，我只要每月一两就可以了。”这已经是大丫鬟的份例。
“好孩子，我不瞒你。我也是时日无多了，叫你来本来就是想求着你，帮我照看珠儿些日子，希望你开解她、照顾她些日子。”
红初柳都呆住了，堂堂侯府夫人就这么轻易地说出自己要死了的话，这在前世都怕是不多见的豁达人吧。
“我是真的感激你……”
“不，夫人，我才是该感激的那个。如果没有夫人和小姐，我们一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而且小姐……她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奴婢看。”
她想起甘灵珠前前后后“初柳姐姐、初柳姐姐”地喊，自鸿桑这个从小带她的大丫鬟走后，甘灵珠就再也没喊过哪个丫鬟姐姐了。
论年龄、论等级怎么也不可能是她。所以甘灵珠喊她的“姐姐”是真心把她当姐姐一样对待，她心里是知道的。
她又想起甘博翰向甘灵珠要她去帮忙，甘灵珠那小鸡护母鸡的样子，还有前些日子还关心她赎身的事，还有昨夜放河灯里她的名字跃然纸上……
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里的。她又何尝不是将明珠当自家妹子一样看待？朝夕相处下来的情谊，并不比自家弟妹的差。
红初柳出了大夫人的房间，就直接去了隔壁甘灵珠睡觉的厢房，让蒙菊找个丫鬟的房间小憩一会，两人交替守着也没那么累。
甘博翰与莫嬷嬷进了屋，听到大夫人说起这个过程，都十分意外。他们最怕的就是甘灵珠这个不确定因素，影响了后面所有的安排。
“夫人、公子，老奴在想，是不是把后面的计划告诉初柳一些，这样更方便她配合？”
“我觉得嬷嬷说得对，初柳，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你们看着办吧，我，也看不到那么后的事情了，咳！”莫云岚又咳出一大口血，莫嬷嬷赶忙扶着她躺下。
自她醒来后，就已经咳了好几次血，而且一次比一次多。床头常备一个给她吐血的痰盂，前前后后加起来，半痰盂都有了。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这样咳……
等到甘灵珠睡醒的时候，莫云岚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再次昏睡了过去。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不叫醒我，母亲醒来我都没见到！”
甘灵珠十二分地委屈大发雷霆，守在莫云岚的厢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离开一步，莫嬷嬷与甘博翰也都十分无奈。
“公子、嬷嬷，您俩人也不是铁打的，总也得休息一会。公子您这身衣裳也一直没换过，是不是回去换一身干净淡雅一些的来好？嬷嬷您的眼睛已经红得要滴血了，身体受得了，眼睛受不了啊！”
“我陪着小姐在这里守着，夫人也才刚刚睡着。嬷嬷都在一个院子，就是走两步路的事，公子也可以换洗过后再过来。你们看，这样安排可好？”
甘博翰与莫嬷嬷互看了一眼，确实如同红初柳所说的那样，甘博翰身上还穿着骚紫的袍子，万一真到那个时候，这样也是不妥的。
于是夫人房中就留下了甘灵珠与红初柳。
俩人趴在桌上看着蜡烛，一滴、二滴、三滴……，让红初柳不由想起那句名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莫云岚，就像这一枝蜡烛，最美的年华都在为一双儿女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