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跟老太太进过宫吗？”那宫女也给她递上了一杯茶，问道。
“我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今日是第一次进宫。”
“你这人真有意思，第一次进宫还能够如此淡定的丫鬟，我倒是第一次见。”
“姐姐见笑了，其实我心里紧张得很，多亏天冷穿的衣服厚，压着小心肝没让它跳出来。”
“哈哈……哈，我就说你有意思。别说第一次进宫的丫鬟，许多第一次进宫的小姐，都控制不住看这宫里的繁华。你怎么瞧着一点也不稀罕？”
“知足知福，常乐人生。”红初柳只在宫女说话或她回话时才望向她，以示礼貌，其余时刻眼睛始终盯着大殿门口。
那宫女听她这八个字的回答，突然就愣住了。细想一下，又觉得颇有道理。看似没有回答，其实又把该说的都说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闲聊了几句，那宫女见红初柳的注意力一直盯着大殿门口，连桌上精致的点心都没有看一眼，一盏茶抿了六七口就跟没动过似的。于是寻了个由头离去，留红初柳一个人在茶室呆着。
红初柳见人走了，索性把茶盏都放下了，双手交叠于膝前。专注盯梢，一百年，不会变。
果然如她所猜，甘灵珠进殿也就在里面呆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她赶忙起身走出茶室。
“小姐，奴婢在这儿。”小碎步跑到甘灵珠身边，见她身上的大氅有些松了，又给她拢了拢，重新将带子系好。
“老太妃与祖母叙旧，让我在殿外的小花园里逛逛。”
“嗯，奴婢陪着您。”红初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向殿外的小花园走去。
俩人刚进了花园，那个招呼红初柳到茶室休息的宫女，就进了殿内，将红初柳的一言一行详尽地说了一遍。
“你家这丫头还真不错，身边的丫鬟也如此忠心可靠。我看你现在也有些儿人气了，看你对她的丫鬟都这么上心，想来你的改变与小丫头脱不了干系吧？”
“她身边这丫鬟年纪轻轻就十分老成，是个忠心的倒也罢了，就怕是个心大的。云岚是我给老大求来的，当年我没照看好她，总得帮她看顾着些孩子，否则我就更对不起他了。”
“当年也不是你的错，几十年过去了，各自的孙女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能释怀。”
“释了释了，这么多年吃斋念佛，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不论其它，只说云岚为我甘家生了一双如此出色的儿女，这些年带着病还操持家务，我也……”
“你那孙儿真是十五岁连中两元？”容嬷嬷见她神色有些暗淡，赶忙转移了话题。
“这个孙子真是不让人操一点心，小小年纪就去书院，一年也就回来一两趟，书倒是读得挺好，这次中了会元，也不枉他付出多年。”
“看来你家要连着出两个状元了，真是可喜可贺。”
“哪能呢，还要看他春闱的临场发挥。”
“看你，嘴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托辞临场发挥，看来学问是真的好。你这辈子跟就跟状元有缘了……”
容太妃话说一半，突然停了嘴，拉着老太太的手诚心道歉：“你看我这嘴，见到你就总没把门。”
原来，莫老太傅当年与老太太的父亲有同窗情义，一次酒醉后定下了儿女的口头婚约。
那时候莫老太傅还没有成为太傅，虽说是个状元，却因为没有背景，在翰林院闲置了十多年。
两家人一直有来往，老太太小时候与莫云岚的父亲也有过青梅竹马的一段。那时讲究世家大族联姻，老太太父亲因着家族压力，只得弃了这个穷翰林，把老太太嫁进了另一个世家大族——甘家。
而后莫云岚父母过世，老太太就生了照顾他女儿的心思。当然也得儿子出息，得了个状元出身，才敢上门求娶。。
老太太毕竟也是老太傅看着长大的，相信她的人品和能力。自己在朝中算是一个孤臣，交好的并不多，于是将孙女嫁于甘侯爷，也算是托了个熟人。
只是世事难料，老太太当年一疏忽，竟让莫云岚发生了意外。于是这些年放权，也算是对莫云岚弥补一二，给她机会为她的儿女铺路。
而她则将自己隐在暗处，关键的时候再出手看顾着莫家血脉，当然也是甘家的血脉。
“你且跟我好好说一说，皇后怎地就给你派了这个差事？灵珠也就这两年才有几个闺中好友，这温良恭俭、蕙质兰心的名声从何而来？”
“年年宫宴我俩都要见一面，当年‘京都三娇’的交情又不是秘密，找上我再正常不过。至于你家丫头的好名声，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而来。”
容嬷嬷见老太太愁眉不展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今个来的又不是独你一家，各宫各殿都有见人，适龄女子居多，唯你家丫头年纪最小，就算有什么心思，约摸也是备选的。”
“说的也是，我家珠儿年方十二，还小呢。”老太太嘴里这么应着，心中却总觉得不踏实。
甘灵珠与红初柳两人心不在焉地在花园里瞎逛，甘灵珠告诉红初柳，她觉得容老太妃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怕是老人家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吧！”红初柳只能这样用调侃的语气来宽慰她。
“这皇家的花园还真不一般，这得多大的暖房才能养得出这么多的花？”红初柳没话找话地感慨着。
其实她心里也很不安，总觉得皇家花园里，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暖房肯定养不出这么多花，自有宫人去花农处采买。”
一个年轻的男声突兀地响起，红初柳循着声音的来处将身子一横，把甘灵珠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棵一丈高的青松后，慢慢走出一个人。身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金冠束发，腰系一条和田白玉带，手中一把白玉柄的折扇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
长而密卷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性感邪魅。红初柳只觉得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红初柳挺直了腰，张开双臂，肃容道：“这位公子，此处有女眷，请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