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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校亡友(三)(1 / 1)

我们走到窗边靠墙坐在窗户下方,相互倚靠着肩膀凑在一起,如获至宝般地打开了那本日记。日记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令我们感到意外之喜的是,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日记,每页纸上都绘有一幅类似于插图的涂鸦,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日记首先就提到了一个在德意志国家流传已久的传说——坎姆普斯。据说恶魔坎姆普斯(Krampus)会在每年12月的一天夜里现身,抓走熟睡中的孩子。勇敢的母亲会与之斗争,有的母亲甘愿代替自己的孩子被抓走。被抓走的人会被带到绝境长城以北的遗忘之境(Oblivion),那是一个只有黑暗与寒冷的地方。恶魔将被抓获的人囚禁在古老的城堡之中,从此,他(她)的家人就会失去关于他(她)的一切记忆,就好像此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但勇敢的母亲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只为回到自己心爱的孩子身边。可一旦落入遗忘之境便几乎无法逃离,只有找到能唤起记忆的永恒之石Alnitak之星才能返回。永恒之石在恶魔的腰带扣上,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拿到。这是一个神秘而诡异的传说,在那一页的文字旁边,画着一只羊头兽身的怪物,即传说中坎姆普斯的形象。怪物头顶长着一对弯曲而锋利的犄角,血红的舌头比脸还长。其实并没有人真的见过它,或者说,见过这个怪物的人都没能活下来。我和卢卡斯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被这恐怖奇异的开篇吓到了。夜晚的图书室里异常安静,我们头顶的月光显得惨白而冰冷,在这种氛围下阅读一个幽灵生前留下的文字,着实令人有些头皮发麻。而我们却似乎很享受这种神秘诡异的感觉,并很快沉浸其中。我将日记翻到下一页,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第二页画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孤零零的,女孩蜷缩在角落中双手掩面,周围被用细密的线条勾勒出阴影,仿佛她独自身处阴暗之中,没人陪伴,亦无人保护。图画旁边的文字写着:我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当然也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样子。难道她真的为了保护我被恶魔抓走,从而被抹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记忆中只有消沉颓丧的父亲,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无精打采地呆在家里,力不从心地照顾着我和弟弟。他真的爱我们吗?我几乎感觉不到。他在家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一副心情低落的疲惫样子。有段时间甚至一度酗酒,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没钱买酒喝的时候,还会剪掉一缕我的头发拿去卖。据说那些有钱人家的阔太太热衷于将少女的金色头发做成装饰品带在身上,贫穷的人就会用这种方式换一点钱养家糊口。那段日子我们的家就像阴暗的牢笼,阴沉与压抑弥漫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情况直到一个女人的到来才稍有改变。父亲做马车夫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美丽大方、穿着体面的少妇,据说是某位富家公子的遗孀。这位名叫特曼妮的人是个光彩亮丽的明艳女子。她听人说我的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就经常请父亲为她驾驶马车,而且她总能用开朗的笑容打动父亲的心,对我和弟弟也很友善。特曼妮有个人漂亮活泼的女儿,当听说母亲想找个伴侣的时候,积极地鼓励母亲追寻幸福。哪怕当她听说我父亲只是个并不富裕的普通人,也欣然表示只要他心肠好就没问题!然后有一天特曼妮说想做我和弟弟的母亲,父亲就跟她结婚了。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新娘手中捧着一束鲜花,穿的衣服也很艳丽。可就在特曼妮住进我家的当天,就开始对我和弟弟冷眼相待。为了给她自己的女儿腾出房间,她让我和弟弟住进阁楼,为了给孩子们树立权威,时不时就教训我和弟弟。我为了不惹恼她尽量保持恭顺的态度,弟弟幼小,也没有太多反抗。父亲每天只顾工作,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只要他一回家,特曼妮立马就会换上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脸上绽放出慈爱的笑容,那笑容却让我们不寒而栗。因为我们知道,只要父亲出门离开,就是我们噩梦的开始。任何一点反抗都被认为是不可饶恕的忤逆,轻则不许吃饭,重则各种体罚,而且愈演愈烈。其实父亲对家中的事情早有察觉,只是无能为力,从充耳不闻到听之任之。甚至有一天,我无意间在他们房间门外听到特曼妮对父亲说“必须尽快将大的送走,小的才能听话”之类的言辞。而她的孩子崔西里亚早就认为自己是这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不仅总用高傲的姿态对我们颐指气使,还会在特曼妮打骂我们的时候洋溢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当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想要做出反抗的时候,却被告知特曼妮怀孕了。这一消息彻底打破了我摆脱继母、重获父爱的希望,如同拼命从深坑中往上爬的人被泥土层层掩埋,努力挣扎换来的却只有绝望。终于,在那个寒风乍起的秋天,父亲以继母需要安心养胎、不能过度劳累为理由,将我带出家门,送到了弗雷斯特寄宿学校。虽然他一再承诺圣诞节会接我回家,但我对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已毫无留恋。这段内容很长,写满了相邻的两页纸。我和卢卡斯看后不禁唏嘘,虽然早已猜测女孩的悲惨命运,却不知她从小就遭受着残酷的待遇,不仅没见过自己的生母,还被继母残忍对待。看到这里我们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默不语,在一片沉寂中将日记翻到下一页。这一页画着建筑物的一角,我们一眼便认出是弗雷斯特寄宿学校拐角处的塔楼,也就是我们现在置身的图书室所在的位置。用铅笔描绘出的塔楼显得阴暗诡异,如同流传着无数恐怖传说的伦敦塔,透着一股阴沉的神秘。图画旁边的文字写着:然而离开家的我却发现这不是自由的开端,而是噩梦的延续。和其他寄宿学校一样,这里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还有近乎苛刻的校规,比起传授知识她们似乎更注重女德的教育与培养。仿佛女校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男权社会培育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知书达礼的同时又保留传统思想与封建理教的贤良淑德之人。在寄宿学校的学习与生活更像是一种修行,除了将来要嫁人之外,我们几乎与修女别无二致。而即便如此,学校里的人们也得自己分出个三六九等。弗雷斯特寄宿学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座贵族学校,因为当时有条件的家庭才会送女孩去上学。因此攀比之心成了学校里最常见的风气,学生之间总会比较家庭出身、父亲的职业、社会地位,条件优越的学生自然趾高气昂,出身普通的女孩则会被蔑视甚至遭到排挤。而我则不幸地属于后者。在那些养尊处优的女孩之间我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叫朱迪娅(Judaea)的女孩愿意跟我说话。她的父亲是个犹太商人,虽然家里比较富裕,但因为其他原因同样被女孩们排挤。于是同病相怜的我们就成了彼此的朋友。朱迪娅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孩,有着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秀发,一双像狐狸一样的眼睛显得颇为机灵,却也是个友善乖巧的漂亮女孩儿。我们很快就开始变得形影不离,课余时间她会给我讲古老的希伯来故事,而我会给她讲格林童话。一有机会我们还会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偷偷读当时的禁书《雾都孤儿》和《红与黑》。每天夜里寂静无人的图书室就成了我们的秘密乐园,我们会举着蜡烛漫步在书中的世界,还会小声讨论书中人物的性格与命运。有时候我们会沉浸其中忘了时间,以至于匆忙赶回宿舍的时候被值班老师发现。一旦过了规定时间没回宿舍,等待我们的很有可能就是严厉的体罚。我们穿的校服都是类似于修女装的套裙,开扣在后肩,这种保守的衣服似乎专为体罚而设计,受罚的人只要解开身后的扣子,戒尺就可以直接抽打在皮薄露骨的后肩上,不仅疼痛难忍还无法躺下睡觉,简直就是女孩们的噩梦。但这种体罚并不会让我们变得更顺从,即便后背会留下红肿的印痕,哪怕幸灾乐祸的同学们会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我们也只是用沉默做无声的抗争。学校囚禁着我们的身体,也禁锢着我们的灵魂。多数人甘愿戴上枷锁,并将其作为权杖制约他人。甘愿被困在笼中进而攻击有翅膀的同类,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本来可以飞翔。但我会对这一切坐无声的抗争,不卑不亢,只为能勇敢做自己。在学校里是这样,有一天能回到家里亦是如此。那个满怀心机的继母特曼妮,如果她以为把我送去寄宿学校就能调教成逆来顺受的乖乖女,恐怕她的愿望要落空了!果然,那年的圣诞节,父亲遵守承诺将我接回了家。我盼望见到想念已久的弟弟,可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却一眼看见继母特曼妮端坐在沙发里,腹部高高隆起,脸上的神情就像高傲的女王一样。她的女儿崔西里亚则像个侍卫般站在一旁,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我的弟弟像个的恭顺的侍从一样站在那里。我扔下手中的行李想要跑过去拥抱他,他却后退一步微微摇头。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难以想象我不在家的日子他遭受了怎样的“驯化”!端坐在沙发中的继母示意我要向她“请安”,我本不愿屈从,但为了依然留在家中的弟弟,只能强忍怒气屈膝敷衍。但在我的自己家,她从未,也永远不可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更无法取代我的母亲!回到阁楼的房间,我问弟弟是否受到了她的虐待,弟弟不置可否,但我却再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委屈。我让他不用害怕,明年就可以上学了,只要离开这个家,特曼妮的魔爪就够不着我们!我鼓励他努力学习知识,将来用我们自己的力量的打败这个阴险的女人!“我们要将她赶出这个家,我们的妈妈迟早会回来。她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为了回到我们身边,她会与恶魔斗智斗勇,只要得到它腰带上的永恒之石,她就一定能挣脱束缚回到我们身边!”

我们的谈话很快被打断,特曼妮的女儿崔西里亚喊我们下楼去打扫房间,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我像仆人一样清理着卫生,擦拭家具、打扫地板,而崔西里亚只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悠闲地装饰着圣诞树,还时不时地借着她母亲的威势对我指手画脚。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我谈定自若地从地板伤站起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手对着她念出一串古老的语言。崔西里亚有些不自在地问我念的是什么?“卢恩语(Runes,中世纪北欧日耳曼语族的语言)”我说,“是一种祈福,如果神明听到了,就会在深夜降临此地,帮助驱魔辟邪。”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崔西里亚打了个冷颤,厌恶地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开了。圣诞节前夜的晚餐很丰盛,烤猪肉、火腿,三文鱼、牡蛎,还有必不可少的蜂蜜姜饼。餐桌上的气氛却沉闷压抑。父亲只是低头吃饭,用刀叉不停切割着盘子里的事物放进嘴里,继母特曼妮优雅地将面包切成片,施舍般地放入我的盘子中,崔西里亚则自顾自地吃着牡蛎,一个接一个,就跟饿了好久一样。她的母亲不时提醒她吃慢点注意形象,她却似乎充耳不闻,叉起一块带皮的猪肉就往嘴里塞。结果当天晚上,半夜里还能听到有人跑出房间的声音,接着院子里传来连续的呕吐声。睡在旁边床上的弟弟被楼下的骚动声吵醒,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跟他说没事,让他快睡,还拿出珍藏的音乐盒试图掩盖那些杂乱的声音。音乐盒里播放的是凯尔特乐曲《母亲》(Mather),悠扬中带着一丝诡异,在这寂静的夜晚似乎能唤起人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思念。我们听着音乐,眼角挂着泪珠,不知不觉中已安然入睡。睡梦中我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只是暴风雪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但那脚步却如此坚定,我相信她已经逃出了遗忘之境,正冒着北方的风雪,不畏寒冷艰难地踏上归途。而支撑她不远千里回归家园的,是她对我们从未熄灭的爱,母亲的爱!看到这里我们几乎湿了眼眶,一个可怜女孩对母亲深深的思恋,着实令人动容。作为同样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内心自然会触动。那页文字的旁边画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一位母亲迎着风雪迈步走来的样子,虽步履维艰却从容坚定,被风吹斜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却也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是否也同这画中一样,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正不畏艰险地朝着家的方向走来?我们略微平定了一下心情,继续翻到下一页。日记的主人似乎又遇到了麻烦,而且是在圣诞节的早晨。因为她写到:一大清早,我就被楼下传来的吵闹声惊醒。我穿上衣服有下楼去,结果在楼梯上就看到继母特曼妮那张凶恶的脸。她扯着嗓子质问我是不是在昨天的晚饭里动了什么手脚,不然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在半夜里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都没睡好!我淡定地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昨天晚饭的食材都是她自己叫人买来的,而且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妇人还挺着孕肚亲自下厨准备晚饭,而与此同时我一直在打扫卫生,这是她亲眼所见的。我的话似乎令特曼妮哑口无言,正气急败坏的时候,她的女儿崔西里亚突然跑过来,一把扯下头巾,指着自己的脸质问我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只见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儿,脖子还起可密集的红疹,一看就是食物过敏。“会不会是你自己吃了太多的牡蛎,”我尽量掩饰惊讶的表情,憋住笑说,“这种海鲜很挑剔,说不定跟其他什么食物一起吃的话会引起不良反应。”

“你个死丫头还嘴硬!”

崔西里亚大喊,“你昨天是不是对我下咒了?!”

“什么?!”

特曼妮吃惊地问。于是崔西里亚就将昨天晚饭前我朝她念咒语的事情跟她母亲说了出来。特曼妮当即脸色大变,尽管我一再解释那只是节日祈福的咒语,仍然被她的女儿一把揪住头发从楼梯上拽了下去。接着等待我的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崔西里亚将我按在地上,抓过一根藤条用尽吃奶的力气往我身上抽。我蜷缩起身子护住头脸,身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崔西里亚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解恨,转身又从壁炉里拿出火钳,不由分说就死命夹住我的脚踝!剧烈的灼烧感疼得我几乎背过气去,却拼命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躺在地上的我抬头发现自己的弟弟就蜷坐在楼梯上,两只手抓住楼梯的栅栏,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切。我摇摇头让他别下来,因为此时的母女俩已如同泯灭人性的野兽,说不定会冲谁拼命撕咬。崔西里亚还在用脚踢我,一边又想将烧热的火钳往我脸上戳,坐在旁边沙发里一直在观战的特曼妮突然厉声喝止:“别留下没法解释的伤疤,”她高声说,“其他地方别人会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谁会把自己的脸烫伤?”

崔西里亚听了母亲的话,却仍不解恨,直接推倒壁炉旁边的圣诞树砸在我的身上,恶狠狠地说:“你最好赶快从这房子里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撕烂你的脸!”

说完便丢下我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她的母亲也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再使什么坏心眼,这个家不可能再有你的位置!”

等到她们都走了,我才挣扎着从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爬起来,身上几乎每一个地方都疼痛难忍,但我依旧强忍着将圣诞树扶正,忍着泪水将掉落的装饰重新挂回去,这一过程中我被烫伤的脚踝一直在流血,但我始终未吭声。哪怕是终于等来了下班回家的父亲,见到我憔悴的样子他也只是随口问了声,当着特曼妮的面并未过多追问,或许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却选择熟视无睹。看到父亲躲闪的目光我几近绝望,我不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看着特曼妮隆起的腹部,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挽回什么了。残酷的圣诞假期以我被提前送回学校而告终。临别前父亲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我提着行李转身走入了校门,那句不知是疼惜还是劝诫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失去灵魂,又宛若重获新生。我开始努力学习,只为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彻底摆脱这个可悲的家庭,更为了能将弟弟救出魔爪。但优异的成绩并没有换来他人的友善,在别人眼里,我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怪胎。不过,管他呢,别人可没有从小就失去母亲,还被继母的女儿用藤条和火钳折磨。转眼就到了复活节,父亲没来接我。我想或许是因为那个家里已经迎来了新生命,不欢迎我这个“瘟神”,我无所谓,可令人担心的是弟弟,新成员的诞生定会将他抛向家庭的边缘,说不定已经在洗尿布了!难以想象他被独自留在那个可怕的房子里,每天会遭受怎样的忽视甚至压迫。因此为了他,我也盼着圣诞节父亲一定要来接我回去!等待的时间总是无限漫长,大雪覆盖的日子,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圣诞节。但父亲却来得很晚,直到其他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我才在圣诞节当天等来父亲。他看上去略显疲惫,双目无神,脸颊也明显塌了进去。虽然他尽量对我露出笑容,还亲切地将行李放到马车上,但那干枯的手指和消瘦的背影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返回家中,我迫不及待地跑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特曼妮母女俩,继母的怀中该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那神情明显是在耀武扬威。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搜寻,想要找到我自己的弟弟。特曼妮似乎对我的失礼颇有微词,崔西里亚更是阴阳怪气地数落我进门不打招呼就毫无礼貌地到处乱闯。我顾不上她们,见不到弟弟之前我悬着的心不会放下。可是寻遍了所有的屋子,却始终没看到弟弟的身影。“他在哪儿?”

我焦急地问父亲。“你在找谁?”

父亲纳闷地问,我们的新家庭成员就在你妈妈的怀里呢!“你就这么喜新厌旧吗?”

我气愤地大喊,“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你在说什么?”

父亲看着我的表情愈发奇怪,坐在沙发里的特曼妮已经开始抱怨:“这疯丫头刚回来就开始发神经,真让人受不了!”

说着一边护住婴儿将其揽在怀中,仿佛我的出现会对其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看着他们装聋作哑的样子,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上楼梯。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阁楼,我一把推开房间的门,却顿时吃惊地愣在原地——我们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床,不仅没有弟弟的影子,就连他所有的东西也都不见了!“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我转身大声质问随后追上来的父亲,“你们把他送到哪去了?!”

“伊诺拉,拜托,亲爱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的弟弟!”

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喊,“我亲生母亲的儿子!你们这么快就把他也送走了?难道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

父亲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盼着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残存着一点对我们的疼惜与愧疚,而他接下来张口说出的话却瞬间令我绝望。“伊诺拉,你没有弟弟,我和你的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我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听到他的话,整个人瞬间僵住,只有眼泪往下滑落。“太可怕了,”我说,“你刚有了新的孩子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告诉我他究竟在哪儿,我去把他找回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养他!”

楼下又传来了女人谩骂的声音, 崔西里亚甚至气呼呼地就要冲上来找我理论,被父亲半路拦下了。我则转身跑进阁楼,发疯似地在房间里寻找弟弟留下的痕迹,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这时候父亲走进房间,并随手将门关上,门外叫嚣的声音却依旧不绝于耳。“你冷静一下,亲爱的,”父亲用尽量柔缓的语气对我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很多事情积压太久,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是死了吗?”

我看着父亲问,“她被她们残忍地虐待致死,而你却选择遗忘吗?”

我一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定往下掉。“听我说,今天是圣诞节,亲爱的,”父亲说,“再坚持一下,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从父亲嘴中说出来的话:“你们杀了他,反倒认为是我疯了?”

“我们都在试着去理解你,先别闹了好吗?”

“我闹?你们才是疯子!是杀人凶手!”

“伊诺拉!”

父亲终于忍不住大喊,“别再继续任性了!你知道你母亲死后我都经历了什么,你刚出生她就去世了,你哪来的什么弟弟?!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能说出来吗?”

我顿时怔住,因为我惊恐地发现,就在我想要脱口而出弟弟的名字的时候,它却如同逝去的流星一样在我的脑海中瞬间消失不见!“你先休息一下吧,”父亲这才恢复平静的语气,“我去安抚一下你的继母,然后做点吃的,我们还要过节不是吗?拜托你冷静一下。”

那天我始终没有走下楼梯,对父亲放在门外的食物更是置之不理。我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临近午夜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今天是圣诞节,而圣诞节的前一天就是“坎卜斯之日”,弟弟一定是在昨天夜里被恶魔抓走了!这一想法一旦冒出便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据说被恶魔坎卜斯抓走的人,他的家人会失去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会突然丧失对他的所有记忆,并坚持说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一定是恶魔消除了他对弟弟的记忆!可为什么关于弟弟所有的东西同样消失不见?是被丢弃了?还是……等等,为什么我突然记不起他的名字了?难道就连我这个唯一记住弟弟的人,也正在被恶魔剥夺残存的记忆?虽然和弟弟在一起的记忆依然清晰,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从未喊出过他的名字。他没有名字?还是不常被提起?我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着,却仍旧毫无头绪。一夜无眠,明天父亲便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的“诊断”听上去既科学又令人难以反驳——他说我从小没有母亲,所以总觉得自己很不幸,基于某种心理上的原因,我始终认为自己在受委屈。因为没有母亲的保护,所以别人可以随意地欺负自己。希望能充当母亲的角色保护自己,并在这种长期的渴望中幻想出一个比自己更弱小的弟弟,希望通过自己对弟弟的保护,感受失去已久的母爱。在潜意识中,自己就是母亲,弟弟则代表着那个需要被保护的自己。父亲似乎对这套天花乱坠的说辞深信不疑,我却在旁边发出了无奈的笑声。结果就是继母以我这次回家表现“极端恶劣”为由,圣诞节一过,她就迫不及待地让父亲将我带出家门,送回了弗雷斯特寄宿。而我的心却已死在家中,被埋葬在阴暗狭小的阁楼里。接下来的日子,我的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虽然生活一如既往,却如同被抽离了灵魂。我每天像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一样上课、下课,独来独往。朱迪娅察觉到了我的异常,问我为什么不理她了。我跟他说了被父亲带去看医生的事,却并未说明原因。我问她如果自己真的如医生所说有精神问题,她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为什么不?”

她认真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认定你是个善良的女孩!说你有问题的人只是不了解你罢了,单凭一张嘴妄加揣测!”

她的话着实令我有些感动,但友情的温暖却无法抚平失去亲人的悲伤。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着实陷入低沉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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