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揣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摘下自己缝的手套，搓了搓僵硬干燥的手指。
叶微回头一看，“我给你倒点热水吧。”
办公室里有一个暖水瓶，公用的，也是之前厂子奖励的，他们喝完了就去楼里的热水房打水。
最近冷得厉害，叶微也是到了办公室就去打水。
万叶上下牙齿打颤，嘴皮子都发麻，只点了点头。
叶微给自己的搪瓷缸里倒完热水，给万叶也倒上，她原本用的是一个不大的罐头瓶，但玻璃瓶容易烫炸开，冬天一到，她也换成了一个掉皮的搪瓷缸。
倒了大半杯水，叶微把水壶盖盖上，放到了门边。
她打开自己抽屉里的一个小罐，摸出来两个切半的红枣，丢在自己的杯里，又回身给万叶放。
万叶急忙要拦住，“不用！”
叶微已经把红枣扔进她杯子里了，拧上罐子，笑道：“喝点红枣水补血，你看看你脸上白的。”
万叶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觉，已经冻木了。
她有些无奈，这段日子她和叶微也渐渐熟悉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你太大方了，红枣多难得呢。”
叶微笑着摆手，“又不是一斤，就一颗嘛，不然我怕你上班上着上着都要晕了。”
工作不到一个月，万叶虽然不像考试那天那么狼狈不堪，但依旧瘦的厉害，手腕上的骨节都是凸起的。
她的脸颊很瘦，有些凹陷，苍白的没有血色。
但她的眼睛闪着异常明亮的光。
所以叶微愿意帮她，因为万叶看起来生机勃勃，永远充满向上的斗志，她是生活的斗士。
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捧着搪瓷缸暖手——她的搪瓷缸外面套了一层厚厚的布，要是倒了热水，隔着布不会烫伤，还能捂手。
万叶知道叶微是个很善良且体贴的人，见她坐了回去，便没再说什么，掏出了一个手绢。
打开手绢，里面是一堆松子。
她笑着递给叶微，“昨天我妈在家炒松子，大妞给你挑的，说让我拿来送给你。”
叶微一怔，万叶的两个双胞胎分别是大妞和二妞，最小的孩子叫妞妞，这些都是小名。
大妞性格内向，特别乖，就跟小猫崽子似的，叶微见过几次，还给她递了糖果。
没想到，她还记在心上了。
叶微便笑着接了松子，把手绢还给她，“替我谢谢大妞。”
万叶应下来，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摘下围巾，这才捧起杯子用来捂冰凉的手。
没过一会儿，郝成事来了。
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狗皮帽和围巾手套，也顾不得形象了，一进来便跺脚。
“这宝岭县怎么比省城还冷！”
郝成事打了个哆嗦，热气一冲，这才缓过劲儿来。
“因为县里是山地吧，”叶微随口道。
共事一阵子，她和郝成事关系也好了不少。
郝成事想了想，深以为然，他从自己桌上翻出搪瓷缸来——是的，这种缸子办公室人手一杯。
他拎起暖水瓶，把热水冲进搪瓷缸里。
还加了点白糖。
郝成事看看另两位女同志，“给你们也来点儿吧。”
他主要是想给叶微加点，但也不好意思略过万叶，反正这个办公室人都挺不错的，他也就不抠这个门。
叶微递过去自己的搪瓷缸，礼尚往来，也给他加了个红枣。
“你也补补血吧。”
三个人端着烫手的红枣糖水小口咂着喝了起来。
大冬天的，就要喝点热乎的。
天气越冷，大家起床就越艰难，郑主任他们都卡着上班的点儿到的，一个个也冻得够呛。
“今年是真冷啊！”
一边倒起了开水，发抖着开始捂手。
陈叔还奇怪呢，“你们几个咋都来这么早？”
叶微喝着甜丝丝的水，眯着眼道：“睡够了不困，吃完饭就来了。”
现在既没有实验论文要赶，也没什么娱乐，她每晚差不多九点就睡了，自然起床也早。
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饭，也就来上班了。
而且叶微觉得可能是这阵子吃得好了，各种水果蔬菜和鸡鸭鱼肉没断过，和物资匮乏的其他人相比，她营养充足，精神也饱满，不用睡那么久。
郝成事现在住在制药厂的工人宿舍，他打个哈欠，“天这么冷，食堂去晚了早饭就凉了，我得早去。”
是的，郝成事挺喜欢宝岭县制药厂的食堂。
万叶的理由是最卷的一个，她认真地说：“闲下来总有一种不安稳的感觉，还是早点来上班充实。”
说着，她又翻了一页手上的技术书。
咸鱼一号郑主任沉默，喝了口水烫得直吐舌头。
摸鱼二号陈叔瞪大眼，满脸不敢置信。
摆烂三号李叔背过了身，当自己没听见。
叶微也当自己没听见，等过几天启程去沪市了，她就得忙起来了，何必急着这几天给自己找活儿干呢？
她的工作，现在大部分是给郝成事和万叶解疑答惑，顺便拔高拔高他们的理论知识水平。
等中午休息的时候，郑主任便来和叶微说出差的事了。
“火车票已经订好了，六号中午走，下午到省城，然后再坐快三天火车，九号中午到沪市。”
叶微听着就觉得胳膊腿开始疼了，这得有七十个小时了吧。
她问：“厂里订的是什么票啊？”
“去省城是硬座，去沪市是硬卧，”郑主任也对这漫长的路程感到头痛，“这人都得做麻了。”
谁让现在飞机不是普通人能坐的呢？
叶微叹口气，打起精神来，“能躺着总比坐着好，这两天我也准备准备路上的干粮！”
郑主任点头，提醒道：“沪市那边在南边，没咱们这边冷，厚棉袄估计都穿不上了。”
是哦，叶微又有些苦恼，冬天的衣服又厚又沉。
带过去也是个麻烦事儿。
两个人商讨了一下路上带点啥，叶微晚上回家，便躺在了炕上，痛苦地摊成一张大字饼，十分难受。
“我又要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