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抱着宁轻云回到府中，吩咐苍老来给她治疗，一针针扎下去，宁轻云吐出一口淤血，他才收手擦汗。
“还好只是受了一点内伤，对方手下留情了，晕倒是情绪激动导致。”苍老摸摸胡子道。
赵瑞坐在她的床边，静静的守候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丫鬟们点起了烛灯，昏暗的灯火下，宁轻云的眉宇间却轻松了许多。
寻舟从外面走来，赵瑞知道他有事说，吩咐好丫鬟照顾她，便出了房间。
“主子，皇上让您进宫一趟。”寻舟道。
赵瑞点点头，换了身衣服便进了宫。
皇帝阴沉着脸坐在御书房中，见到赵瑞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他一拍桌子，怒道:“你胆子大了是不是，竟然在京都公然杀人？你知不知道，千泽只差一点就被刺中心脏了？你要是杀了他，朕看你如何跟皇室们交代！”
赵瑞淡淡道:“您也说了，差一点，那就是没事。”
皇帝气的脸都变了，他指着门外道:“给朕出去跪着，朕不叫起来，谁也不准让他起来！”
王公公在旁边劝道:“皇上，您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睿王妃阻止奸臣宁岂严逃走，结果受到了顾指挥和轩王侧妃阻拦，睿王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啊？”
皇帝冷哼了声:“可你看他什么态度？顾千泽再怎么说也是他表弟，他还真想杀了他吗？”
赵瑞道:“我若是真想杀他，就不会差那么几分了。”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毫无悔意，毫无怜悯之心。”皇帝气的来回踱步，忍无可忍道:“出去给朕跪着，我倒是看看是你嘴倔还是你膝盖倔！”
赵瑞一言不发，直接跪在了外面。
皇帝怒的将折子甩在地上。
突然王公公走了进来:“皇上，轩王请见。”
“宣。”
皇帝冷着脸看着走进来的赵辕:“你不要告诉朕，你是来为你那个侧妃求情的！”
赵辕神色平淡道:“儿臣并非为此事而来。”
皇帝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暴怒的神情也收敛了点。
“父皇，儿臣是想问您，我那侧妃要如何处置？”赵辕道。
“自然是斩首！”
赵辕敛眸道:“父皇，若是她被斩首，儿臣的颜面往后如何保存？”
皇帝还真没想过这事，若是他下令杀了宁明珠，赵辕怕是要被南朝文武百官嘲讽。
“那你说如何？”
“发配长宁塔吧。”赵辕淡淡道。
保住她的命，也算是对曾经欺骗她感情的一点补偿。
皇帝犹豫了会，想到以后赵辕继承大位，这件事确实不应该大肆宣传。
“行吧。”皇帝答应下来。
赵辕看了看门外的赵瑞，并未开口求情，开口道:“父皇，儿臣先退下了。”
皇帝点点头，看了看赵瑞，又看了看走了的赵辕，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赵辕和赵瑞不是一向都挺好的吗？怎么连开口求情都不说了？
赵瑞跪了一夜，皇帝看时间差不多，就让他起来了。
由端阳公主打头的那些皇室折子都被压在了最下方，皇帝心想，这也算是给端乐一个交代了吧。
清晨的天灰蒙蒙的，不多时点点细雨落下。
赵瑞刚上马，容舟就派人来禀。
“主子，王妃醒了。”
赵瑞一听，加快马匹的速度回了府。
到了府中才发现，宁轻云穿着一身白衣要走，他赶忙道：“你要去哪？”
宁轻云脸色还苍白着，神情却淡到有些空洞和悲哀。
“我想见他。”
赵瑞微微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道：我带你去。”
宁轻云有些意外看着他，不多时，外面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这一回，赵瑞没有带任何人，他驾着马车往城外走，宁轻云倚靠在车窗边，突然看到卖酒的。
她忽然道：“停车。”
赵瑞蹙眉道：“怎么了？”
他将马车停下来，宁轻云掀开帘子道：“我想买壶酒。”
看着赵瑞抿唇不说话，她继续道：“只此一次。”
赵瑞叹气，下车给她买了一壶不烈人的酒。
“多谢。”宁轻云抱着酒，淡淡说了一句便回了车厢。
马车行驶到了郊外，雨似乎也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赵瑞停下了马车，来到了一座小山下。
“到了。”
赵瑞扶着宁轻云下车，她疑惑的看着他。
赵瑞轻瞥开了头，只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颤，平淡道：“他在这山上面。”
“什么时候的事？”宁轻云微红着眼睛问。
赵瑞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淡:“成亲那会儿。”
“多谢。”宁轻云声音哽咽，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接过赵瑞递来的伞，抱着那壶酒上了山。
下了薄雨的天气有些冷，山上的树叶也被雨打湿，但去往那座坟墓的路却依旧很干净，像是一直有人修缮。
不知走了多久，宁轻云终于到了那坟墓边。
她站在远处，恍惚看到了周晟正朝着她在笑，笑容那样的干净、温暖，一如她初见时，那翩衣少年的模样。
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宁轻云走到周晟的坟墓前，把酒放在墓碑前面，给他整理了下坟墓。
她坐在坟墓前，笑着道：“你最爱干净，我花了点时间帮你整理了一下，你不会怪我来晚了吧？”
宁轻云打开酒壶盖子，眼中闪烁着泪光：“我带了一壶酒，知道你不喝，可是今天我想喝了，你就当陪我吧。”
细雨蒙蒙，她的伞早就扔到了一边，一口酒饮下，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的一颗颗眼泪似珍珠掉下。
她抚摸着他名字，眼中尽是怀恋。
“阿晟，我这么晚来看你，是因为我在帮你报仇了，所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阿晟，我做了好多坏事，你会不会以后不理我了？”
“阿晟，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可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阿晟，我想你了。”
“好想好想你。”
她靠在冰凉的墓碑上，像是靠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任雨淋湿了她的衣裳，随着她的泪水掉落在石阶上。
“你总说我傻，其实你也挺傻的。”
“非得让宁岂严同意才能娶我，告诉你好几次我不在意私奔，可你看，把命都丢到了吧？”
“你说，你要是那会儿同意带我走，我们现在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其实我也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黎民百姓，想着有一天用自己的力量让盛世重现。可惜我连累了你。”
“喜欢上我，大概是你此生最大的悲剧了。”
“你说，要是有来生，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
她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长叹了一口气，把酒壶放在他的墓碑前。
她跪在他面前，环抱着他的墓碑，额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阿晟，我想大声哭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她知道没有人会回她的话，她知道，阿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刻，她哭的撕心裂肺，把压抑的绝望、悲哀、痛苦、思念、委屈通通都哭了出来。
“你就是个骗子，说好的娶我，说好的带我回家，你都没有做到，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的哭声传了很远，悲伤传遍了寂静的郊外，像一把刀将赵瑞一遍遍凌迟，最后只剩下心疼和难过。
他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泛白，目光看着远方朦胧的雨雾，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好像看不到光亮，只知道，先爱上的那个人，好像就输了。
哪怕他做尽了一切，也输得一无所有。
许久许久后，哭声渐渐停止，宁轻云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
她站起身来，抬头仰望天空，灰色的天空中有一丝丝光亮透入，雨渐渐停下，仍有细碎的雨点温柔的落在她的脸上。
她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紧揪着的心：“你母亲我让人照顾的很好，你的仇我也帮你报了，我还会给南朝择一个盛世明君。”
“所以阿晟，你放心吧。”
她弯身拿起伞，撑在头顶，抿唇一笑。
笑的很难看，可她还是想留点笑容在他面前，让他看了，也不用担心。
“阿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