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陶雨浓已经买完，正提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在扶梯口来回踱步。
“买什么了？”他笑着迎上去，揉她的头发。
“超级酷的主题卫衣，”
她说着便找出闻溪午那件，往他身上比划说：
“我的眼光不错吧，这个特别配你。”
黑白泼墨风主题t恤，图案夸张一些，衣服还是规规整整的，没有缺边少角，没有破洞，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闻溪午笑笑，将手头的这件卫衣折好。
放回购物袋的时候，看到还有几个长条状的红色绸巾。
“这个是什么？”
"我们摇滚乐队的装饰！"
陶雨浓拿出那条绸巾在他的手腕比划着说：
“我会给你绑在手腕上，打鼓的时候会很帅。时哥戴在脖子上，我和郝雨姐姐可以编在头发上。怎么样？”
闻溪午笑着点头：“我女朋友的审美在线。”
陶雨浓揽着他的胳膊，兴致勃勃的说：
“那我们赶紧回家练习吧，郝雨姐姐已经把曲目都发到群里了。”
这个女孩子机敏的很，分寸感极强，知道他不愿意提及，从头到尾都没问他和母亲见面的事。
回到家后，赵璟辰亲自上门说，将他们的摇滚曲目排在开场，要他们务必要把场面一下子搞热。
郝雨在大学的时候就玩乐队，国内外的经典曲目都翻唱过，也搞过原创作品，曾经在新京的音乐圈子里小有名气，后来因为出国就搁置下了。
当天下午排练，陶雨浓意识到闻溪午不对劲。
开在一旁提示的节拍器都被他的鼓声盖过，而且他一下午都没有停止练习，身上的力气像是使不完一样。
陶雨浓知道，他这是带着情绪的。
如果他不主动说，她只能默默陪着他，直到他愿意吐露为止。
除夕这天晚上，陶雨浓整装齐发，拿着自己的化妆盒去闻溪午家里给他化妆。
闻溪午起身躲避，笑着推辞：“我一个大男人化妆很奇怪的。”
陶雨浓可没打算放过他，抱着化妆箱在后面追。
“灯光那么强，脸上没有妆容的话，看上去就像一个蜡黄的鬼一样，拉低团队颜值。小雨姐姐也在给时哥化妆，你难不成是想让她给你化！”
争执到最后，闻溪午同意简单打一个粉底。
真正坐下来，就由不得他了。
陶雨浓认真的给他化了一个凌厉的烟熏妆，他的骨相柔和，她就加重了高光和阴影的对比。
夜间炽白的灯光下，闻溪午那张柔静英俊的脸，因为妆容的加持显得有些妖冶，甚至...跟那天在广告屏幕上看到的人有些像。
闻溪午恍惚片刻。
陶雨浓给他往手腕上绑红色绸巾，女孩子低头的瞬间，交错在她发间的红色绸巾在他眼底晃荡，像一团流动的血液。
一些记忆不受控的翻滚回来。
“桃桃，你是不是想知道我额头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陶雨浓停止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他：“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她将绸巾绑好，抓住他的手。
闻溪午揽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记忆的鸿沟裂开，往事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咆哮着，嘶吼着，奔袭而来。
顾妙云是一名画家，创作的时候会把自己关在画室一整天，爱作品胜过一切。
后来闻飞泉出生，他体质不好，经常哭闹，顾妙云不得不终止创作，那段时间的无名火都发在闻溪午身上。
幼小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坚定的认为，他应该乖一点。
如果我乖一点，妈妈就不会哭了。
后来更让他困惑的是，即使他乖巧听话，从不惹祸，母亲还是会怪他。
离婚是闻天语提出来的，因为顾妙云出轨。
闻天语搬到医院去住不肯回家，她拉不下脸去医院抓人，羞愤至极，将家里能砸的东西砸干净，试图把闻天语逼回来。
可是她没成功，飞起的花瓶碎片将闻溪午额头割开一个口子。
殷红色的血滴得满脸都是，他越擦越多，怕的哇哇大哭，抱着妈妈的腿说：
“妈妈，我害怕，我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死掉？”
顾妙云一脚将他踢开，恶狠狠的说：
“怕死就让你爸回来管你，就算离婚，我也不要你！”
闻溪午不懂离婚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
或许不应该哭，不应该喊疼，不然妈妈怎么会不要他。
闻溪午跟那一屋狼藉相处一夜，后来顾妙云取走闻飞泉的玩具和衣服，泪眼蒙蒙的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娘家的条件比跟着这个穷医生要好的多，顾妙云又重新拾起画笔，事业步上正轨的时候，她终于有精力顾及自己的大儿子。
她说要派车去桃园屿接他的时候，闻溪午高兴的一夜没睡，甚至将自己的小猪储蓄罐打碎，准备给弟弟买一个好看的玩具枪。
他去的时候，妈妈对他的热情夹杂着陌生，而弟弟，就是明目张胆的不欢迎。
顾妙云有访客，闻飞泉说要领着他去妈妈工作的地方参观。
闻溪午不明就理，但是隐约记得，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顾妙云是不允许他去画室的，因为里面的纸笔画稿都很珍贵。
两人到了画室里边，他才意识到是被闻飞泉骗了。
原来是他私闯画室，用墨笔乱涂一通破坏了那幅画，急切的想找闻溪午来顶雷。
闻溪午最大的错处，就是捡起了地上的那一支画笔。
他只是想捡起画笔，放到画架上，不让画室那么狼藉，仅此而已。
顾妙云看着自己精心准备半年，马上就要送去展览的画被毁，情绪失控。
弟弟恶人先告状，他辩解，但是母亲根本不信。
“我就知道当初不要你是对的，你这个闯祸精！”顾妙云情绪再度崩溃，冲出画室。
闻溪午听到这里，连追出去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闻飞泉得意的冲着他笑，把那个玩具枪拆碎了往他头上砸。
“你别想跟我抢妈妈，她是我的，你没有妈妈！”
他不是来抢妈妈的，他明明三年才能跟妈妈在一起一天，哪里有机会抢着走呢。
那天，他被塞进车里打包送回了桃园屿。
再往后...他失声，哑了半个月。
闻溪午讲到这里，声音静下来。
终于把这段过往掏出来讲给合适的人听，他心里那个重重的担子卸下去，格外轻松畅快。
“闻溪午，你看着我。”
陶雨浓抱着他的头，将他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你不想原谅他们是吗？”
闻溪午点头，眸色淡淡，格外坚定。
你不可以看我现在毫发无伤，就逆推结论，认为我从来都没有受伤。
账，不是这么算的。
陶雨浓轻轻亲吻他的的额头，用那软软糯糯的温度抚平那道疤：
“那就不原谅。”
“我爱你，我会让身边的所有人都爱你。我给你一个家。”
室外广场上，人声鼎沸。
除夕的第一束烟花在空中炸开，明亮的光穿过玻璃，打在她满是笑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