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午一怔,不明白覃虹南这么问的用意,没接话。
覃虹南瞄了一眼厨房,确认陶雨浓没听见,小声说:
“她最近这半年特别反常,无缘无故打电话就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有时候又哭的跟个小傻子似的。我和她爸分析过了,这要不是谈恋爱了,那就是嗑药了。”
闻溪午淡淡一笑:“可以排除嗑药。”
想了想,他又说:“她应该是谈过恋爱,开学的时候分手的,最近半年没谈。”
覃虹南叹了口气,点头说:
“桃桃虽然脾气不好,但长得还行,上大学肯定会有人追。我们不反对她谈恋爱,只是现在的小男孩花花肠子太多,我们怕她吃亏,就寻思着要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谈,你给把把关。桃桃从小什么事都爱跟你说,你肯定比我们知道的早。”
这份信任,还真是有些重。
闻溪午“嗯”了一声,瞥了一眼正在认真洗水果的陶雨浓,回身问道:
“您对她男朋友什么要求?”
“也算不上要求吧,只是说说我和你哥的想法,”
覃虹南说:
“外貌长相我们不挑,一般人就行。学历不能比桃桃低,最好是学商科的,将来能帮忙管理家里的公司。家庭条件不用多好,但父母起码要恩爱本分,得是和睦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你知道的,桃桃让我们给惯坏了,处理不了太复杂的家庭关系。还有一点,最好能跟着桃桃回桃园屿定居,我们就桃桃一个孩子,不想让她嫁太远。”
覃虹南说完,试探性的问闻溪午说:“我们这么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闻溪午淡淡的说:“一点都不过分。”
闻溪午甚至想说,陶雨浓值得更好的,千般万般好的。
恰在这时,陶雨浓端着洗好的水果往外走。
迎上闻溪午的目光,她找出一颗最大最红的苹果递过去给他。
闻溪午笑着接过,没有吃,看了看外面暮色渐暗,攥着那个苹果起身说:
“覃园长,您忙,我回家去看看。”
“等等,你爷爷换钥匙了,在我这有备用的。”
覃虹南去玄关拿了一把崭新的防盗门钥匙,递给他,吩咐说:
“你先去,一会儿我准备好饭叫你。”
闻溪午只请了一天的假,再吃完饭耽搁下去,恐怕就赶不回华港了。
夜间行车慢,本来五小时的车程可能要更久。
“不麻烦了,我一会儿回华港吃。”闻溪午婉拒。
陶雨浓抢过他手里的钥匙,拉开大门,回身看着他说:
“我陪你去。”
青石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出门有些滑。
陶雨浓边看着他边后退,脚底踉跄一下差点摔倒,闻溪午下意识要去扶,见她站稳后还是收住了手,背在身后,悉心叮嘱她说:“看路。”
闻爷爷家的院子还是老样子,地上铺着水泥板,石桌石凳规矩摆放在一边,墙边的葡萄藤已经萎了,架子还是方方正正的摆在中间,有些空荡荡的。
“闻溪午,你记不记得以前骗过我。”陶雨浓踮起脚尖戳了一把他的脸。
闻溪午拧眉。
陶雨浓指了指葡萄架,说:
“你说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说悄悄话,让我们在葡萄架下好好听。听不到,你还说是不够专心。”
闻溪午笑笑,说:“赵璟辰和李豪杰太吵,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俩安静一会,不是针对你。”
“但是只有我在认真听。”陶雨浓笑着说。
小时候,闻溪午的话比圣旨都管用,淘气包只有在这个院子里才会乖得像个洋娃娃一样。
恰在这时,雪花开始簌簌往下落。
他的头发,眉毛都沾了一片白。
“闻溪午,咱俩一不小心就白头了。”陶雨浓瞪圆了眼睛,用气音逗他。
闻溪午还真错愕一下,抬手拂掉自己头顶的雪片,沉声说:“别闹。”
“没闹。”
陶雨浓眨了眨眼,恳切的望着他说:
“大雪要留你,今晚别走了。”
女孩子的眼神恳切,让人沉沦。
闻溪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别过脸去,嗓子有些烫:
“明天上午有一场手术,不能改期。”
“哦,那好吧,拯救生命最重要。”陶雨浓耸了耸肩,很快释然。
两人并肩往外走,锁好门,刚到停车场,一辆旧款奔驰s600一阵急刹停在他的车子旁边,陶正泽探出头来:
“溪午呀!都回家了怎么能空着肚子走,咱们兄弟得喝一顿才行嘛!”
他应该是听覃虹南说了闻溪午回来的事,这才开着车急匆匆从公司回来。
“爸,他明早有手术,不能陪你喝酒!”
闻溪午微微一笑,点头说:“一会儿高速就要封了,还是趁早。”
“哦,工作要紧。”
陶正泽打开后备箱,里面堆了满满一车的海鲜礼盒,示意他快点打开后备箱。
闻溪午没有动,正要婉拒,陶正泽板着脸呵斥一句:
“别废话,打开!”
陶雨浓抢过他的车钥匙打开后备箱,陶正泽一箱一箱的往闻溪午车上塞,边塞还边叮嘱说:
“这些都是从挪威空运来的,今天下午刚清关出来,绝对新鲜。你吃着那个好就给领导送两箱,借着过年的由头不声不响送个礼,以后就算不给你升职加薪,起码也不至于给你穿小鞋。”
覃虹南也出来,拿着一盒打包好的速冻饺子塞到后备箱,叮嘱闻溪午说:
“对对。跟领导搞好关系总没有坏处。”
闻溪午看着堆着满满的后备箱,心里酸酸的。
酸涩之余,心里的空隙也被填的满满的。
他们一家三口个子平齐,整整齐齐站在雪地里,像扎堆开会的小雪人一样跟他道别。
目送闻溪午车子出了胡同,陶雨浓不想回家,后退着摆手说:
“你们先回家吧,我去海边溜达一圈。”
陶雨浓漫无目的往中心广场的方向走,一抬眼,发现闻溪午的车子还没有开远,正驻车停在桃园屿的白色大牌楼下。
红色的车尾灯亮着,像开在荒漠里的一朵红玫瑰,有些孤寂。
她快跑几步跟上去,鼻子和脸颊都红扑扑的,俯身在他车前问:“你怎么还没走?”
“桃桃。”闻溪午叫她。
“嗯?”
闻溪午眼神跳了一下,柔声说:“什么时候回学校,我会来接你。”
女孩子站直身体,小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笑嘻嘻的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紧接着,她像踩着音乐的鼓点似的,在无垠的雪面上踢踏着,从各个角度跟他比心。
闻溪午从未觉得如此挫败。
为什么他不是学商科的,为什么他家庭是不完整的,为什么他赖以谋生的技能不在桃园屿。
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却完美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