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买的房子不收，安排工作也不要，非要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你是想报复谁吗？”
因为对这个儿子的失控，他终于掩饰不住愤怒。
闻溪午笑了笑，微微叹气，说：
“我的生活很充实，没有闲暇去报复任何人。至于住在茅草屋还是大平层，我的朋友、导师还有病人都不会介意，您倒是第一个提出意见的。”
闻天语有些按捺不住怒气，却也因为有外人在而强力忍着，压低声音说：
“因为他们是外人，不需要为你的人生负责，我是你父亲，我要为你的长远打算。”
“从您把我送回桃园屿开始，我就全盘接受了您的打算，”
闻溪午冷眼瞥了父亲一眼，也不忍心把局面做的太尴尬，沉声说：
“我凭自己的经济实力，买负担得起的房子，邀请三观一致的人进来做客。如果您有意见的话，以后不用再来了。”
陶雨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个动物世界的纪录片。
小雏鸟破壳，它翅膀上的羽毛是柔软的，睡眼惺忪，看上去很累很疲惫，匍匐着等待妈妈的投喂。
几天过去，它已经开始试翼，但它跌跌撞撞，屡试屡败；
镜头再一晃，它已经羽翼丰满，能展开黑色的羽翼在光的照耀下肆意飞翔。
即便是一只鸟，翅膀总有一天会硬的。
只是浓缩在镜头里的这几分钟，投影到寻常人生里，是一个孩童从六岁懵懂，到十四岁青涩，再到二十九岁豁然开朗这么一个漫长的旅程。
闻天语错过的，是这一整段漫长的旅程。
客厅里，局势正在悄悄扭转。
女孩子面色方才还是舒缓的，忽然就没了对垒的耐性，手上的兵马开始凌厉进攻。
杜主任早先没有防备，因为大意，错了一步。
然而，到了终局，每走一步都是至关重要，一步盘算不到，满盘皆输。
女孩子声音厉害了一些：“将军！”
杜主任连忙撤防，开始抵挡。几回闪躲和追击过后。
“再将！”
杜主任一看，他的大帅被对方老卒看住了不能动，而对面迎头马作炮架，再怎么移动都已成死局。
“阴诡啊阴诡，真没想到！”
杜主任连连竖起大拇指。
陶雨浓起身，微微抿唇说：“杜主任，承让了。”
杜主任也跟着起身，哈哈一笑说：
“愿赌服输！你那个事，准备好了去急诊科办公室找我，除了周日下午我都在。要是我哪天不在，你去找齐琳就行，我会跟她交代的。”
陶雨浓起身颔首致谢，没有多说话。
到了离开的时间，阳台上的两人也不再为这个事僵持。
闻溪午和陶雨浓陪着下楼，将三位老人送至停车场。
今天小区的路灯格外亮，白白的光束照下来，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因为这双桃花眼生的太好看了，他认真注视着一样东西的时候，陶雨浓总觉得，那样东西下一刻就要开出花儿来。
就是这样一个对生活的所有都全盘接受，从不出恶语的人，应该得到善待的。
目送三人走远，陶雨浓拉住他的手臂，认真的说：
“闻溪午，这房子一点都不破。不仅不破，我还觉得你新做的装修特别时髦。老人家的话不必太放在心上，他们不懂我们年轻人的审美。”
闻溪午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是在宽慰他。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难过，这样被认真的宠溺着，有些感动。
这座房子的年龄跟他差不多大，抬眼望过去，墙体的灰色油漆已经斑驳，女孩子这番强行宽慰的话实在是有些牵强。
他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桃桃，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你信吗？”
陶雨浓认真点头：“当然，你的话我都信。”
“一定会的。”他承诺似的看着她笑。
时间已经不早，闻溪午开车送她回去。
橡树湾离她们学校仅有几公里的路程，到了晚上车流量少，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停车场。
深夜已经很凉，路上行人很少，只有奶茶店的灯还亮着，隔着几步远还能闻到咖啡和奶茶的香醇味。
“你想喝奶茶吗？”陶雨浓问。
闻溪午替她紧了紧衣领，垂眸问：“想喝什么，我去买。”
"我不喝。"陶雨浓说。
闻溪午看着她，浅笑着说：
“你今天一直心事重重，是想找我做采访，怕我不愿意，才退而求其次找杜主任？”
陶雨浓惊诧于他的机敏，轻轻叹了口气：
“不全是，杜主任和齐医生也是受害者。”
“但我和张易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不考虑找我们做？”
闻溪午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她，眼神有说不出的诚恳，让人很难拒绝。
陶雨浓忽然很胆怯，小声说：“我不专业，。”
“如果是你，我会觉得这件事情做起来很容易。桃桃，你也是受害者，你掌心的疤，我也能感觉到痛的。”
陶雨浓内心惊了一下。事情发生以后，闻溪午偷偷做了很多关切她的事，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我不需要你弥补。”
“如果我说，记录能让我跟那件痛苦的事情和解，你愿意吗？”
闻溪午歪过头来冲她笑，鼓励她似的。
被他这样盯着看，陶雨浓厚重的心墙轰然倒塌。
“那我下周把提纲给你看。”
“我会去找张易谈。”
路过一排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铺了半条路，踩上去软软的，要是踩在一个柔软的梦上，心也跟着软了。
此情此景，很适合直抒胸臆。
“闻溪午，你还在恨那个人是吗？”
“非常。”他认真点头。
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并没有释怀，他也恨，他不想原谅，他目前看上去释怀是因为他遵从这个社会的法则。
“我也恨他。”
陶雨浓说：
“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了，我会后悔没把话说清楚。所以，闻溪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惊讶。”
女孩子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颊，飞快的，又轻盈的在他唇正中印了一个吻。
女孩柔软的唇，像是羽毛扫过一般，热辣辣的，带着火的温度。
气息还没交融便已分开，但周围的气氛已经被涂成了暧昧的粉色。
她强吻了他之后，静静的立在原地，仰着脸看他，索吻似的，对刚才把他推进火海里任由烈火焚身这件事浑然不知。
“你...”闻溪午想说，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但是，女孩子看上去冷静自持，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溪午别过脸去，试图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找到一个辩解，未等他整理好思绪，下巴被女孩柔嫩的，带着温度的指尖掰回来。
“不用替我找借口，整个世界都知道，吻在嘴唇上不会有第二个意思。”
陶雨浓抬眼望着他，认真的说：
“闻溪午，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