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知时最近借住在闻溪午家，他发微信说要吃青提，两人下车后先去买了点水果。
刚出电梯，陶雨浓听见楼道口有人在聊天，聊的还是医院的事。
“我看了张易那个纤维瘤切除的手术，做的很漂亮，”
“这小子在我手底下做过上千次这种实战解剖，功底厚着呢...”
“现在的医学生，接触的医学教育比我们那时候好太多，3d教学，解剖实验室的设施，我们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说话的这个声音，陶雨浓认得，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快速走了几步，只见楼梯口坐着两个人，常主任和杜主任，
换鞋凳上坐着一个，居然是闻溪午的父亲，闻天语。
“院长...爷爷？”陶雨浓惊呼。
“哟，这不是小桃桃吗！”
闻天语也惊了一下，确定是陶雨浓后，笑着站起来，揽过她轻轻拍了拍脑袋说：
“小桃桃，过来看你闻叔叔？”
陶雨浓微微一笑，仰起头看着身形高大，头发已经半白的人说：
“院长爷爷，我可好久没看见您真人了，想看只能上网。”
闻天语哈哈一笑，问她:"真人和网上不一样吗？"
陶雨浓笑着摇头：
“不得不说，网上的照片比真人好看多了。修图花不少钱吧？”
她这样反套路恭维，把闻天语和两位主任都逗笑了，闻溪午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
“主任。”
他点头跟台阶上的两个主任打招呼，回身看着他父亲，紧着嗓子喊了一声：
“院长。”
他自读书那会儿就跟着大家这么喊，再也没改口。
“唉，儿子。”闻院长笑着应声。
闻溪午手上提着一些水果，开门不太方便，陶雨浓上前打开门，把三位让进来。
客厅不大，乍一下来这么多人，显得有些局促。
闻天语没看出来拘谨，还笑着跟身边的人说：
“老杜，老常，你们还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吧，陶雨浓，我们桃园屿的。”
常主任率先接话：
“当然认识，老闻，你可不知道，她现在是我们医院的小英雄！”
闻天语笑着问：“哦？这么厉害？”
“溪午被刺的时候，小姑娘敢上去抓刀，你说是不是小英雄？”
闻溪午面色淡淡，听他们说这个，抬眼冲陶雨浓笑了一下。
“溪午，你坐，今天你爸也过来，一起聊聊你和张易的事。”常有乐吩咐。
陶雨浓明白这事她不方便听，拎起水果，对闻溪午说：
“你们聊，我去洗水果。”
她提着水果登登跑到厨房里，将推拉门开着一条缝，隐约能听到客厅那边的对话。
他们在聊张易的事情。
“他有这么扎实的基本功，解剖实验室正缺这样的老师。”
这话是闻天语说的。
常主任想了想，摇头说：
“你得想想于果，俩孩子刚结婚，这就两地分居跟你去新京？于果不能走，儿科老方肯定不放人。”
“不然来我急诊，”杜主任说：“除了急救，都是些简单的外伤处理。”
“那不是浪费了练那么久的手艺？”闻天语又叹气。
闻溪午始终没有发表意见，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
“你们问过张易的意见了吗？”
三人都沉默，最终还是闻天语说：
“儿子，我们要把事情要做在前面，等着他自己有想法的时候再去规划，那就晚了。”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
神经外科负担着严重超负荷的工作量，每个医生都是满载运行。
学校那边也是一样，不是随时都能开放招聘通道。
闻溪午揉了下自己的十指，觉得有些无力。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每次心有困顿的时候，爷爷总会陪他下棋，还会摸着棋盘劝解他说：
你看，人生的路不一定是越走越宽的，一条最宽敞的路可能把你带进死胡同，山穷水尽走到头也可能是桃花源。
或许对张易来说，回头路，并不见得是条坏路。
只是在他还未完全康复的时候聊这个，太残忍了。
“儿子，张易的事我们心里有数，你呢？”闻天语问。
“我怎么了？”闻溪午抬眼问。
“有没有动摇做医生的想法？”
闻溪午沉思片刻，说：“没有。”
“那就好，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
常主任揽过闻溪午的肩膀，拍了拍说：
“起风了，就得弓起腰，先站稳再说。等风过去，你就能给这个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闻溪午笑着点头。
陶雨浓靠在厨房的台面上，听着客厅里人声嘈杂，心里百感交集。
她看得出来，他心里有话，但是并不想跟三位长辈倾诉。
他并不是一个多思多虑的人，或许对心性至纯的他来说，人生本无意义，熬下去，就是人生的意义。
“杜主任，常主任，院长，请吃水果。”
陶雨浓将洗好的水果端到三人面前，还特地将攥在手心的一颗最大最红的油桃递给闻溪午，冲他挤了挤眼睛。
闻溪午被逗笑了。
她出来后，紧张的气氛松快了一些，只有杜主任没伸手，她把青提往杜主任面前推了推：“杜主任，您也吃。”
“小姑娘，你认识我？”杜主任笑着揪起一小串青提，边吃边问。
陶雨浓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闻溪午旁边，点头说：
“当然认识了，都说杜主任是急诊一把尖刀，阎王让人三更死，您能留人到五更。”
“嗨，那些都是他们瞎说的，”
杜主任有些失望这个答案，接着说：
“姑娘过来，给你看看我真正厉害的地方。”
他掏出手机，点进朋友圈，找出一条新闻链接，点进去。
“我是咱们华港市高新区火炬大道社区棋艺大赛的冠军。”
“你看你看，见人就显摆，没完没了。”常主任一脸嫌弃。
“你一边去，初赛都过不了关的臭棋篓子。”杜主任不客气回怼。
听着这个从来都没听过的奖项，举办时间都不清楚的比赛，就知道杜主任这奖项的含金量有多高了。
但是看老头一脸骄傲的样子，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陶雨浓眨了眨眼：“杜主任，您跟获得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左翼后旗甘旗卡镇满斗村金葫芦杯少儿拉丁舞大赛业余组银奖那位是好朋友吧？”
杜主任听着她秃噜这一串绕口令，有点蒙：“谁？”
陶雨浓嘿嘿一笑:“没谁，他不如您厉害。”
她探头往前看，宣传页面是一张象棋对弈的图片。
杜主任的双車侵入对方九宫，控制了中路的象眼，也限制了大将的行动，再用一兵强行破士，对手必死无疑，是象棋中的一记绝招。
“二鬼拍门。”陶雨浓说。
“哟，小姑娘懂象棋啊？”
杜主任眼里放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游戏玩得好，懂传统棋艺的可不多。
“老杜，你面前这位号称桃园屿小诸葛，下象棋可厉害了。”
闻天语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扬着下巴，很骄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