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君,乃是皇家宗室女惯常有的封号。
当然,要比那些一品的郡主、二品的县主差了老大一节,故此也常常用来封赏非皇族宗室女。
虽说只有五品,却也算正正经经的封诰,也领着皇家供奉,一年四季都有内务府分派的俸禄,甚至还有一位教养嬷嬷和一个八品女官做平日的教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得了这般实际性的赏赐,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了。
皇帝亲自封赏一位重臣孤女,也不算稀奇事,且林如海为官清正,官声上佳,且都知晓他中年丧妻,后继无人,封赏个女儿也不算甚么大事,前朝里倒是没甚么意见,也引不出波澜。
但于后宫,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皇后娘娘早也收到了皇帝的意思,虽说下旨的是皇帝,真正施行起来,还得是皇后娘娘的凤印下旨。
她一贯会做人,又知晓皇帝是为着笼络林如海的心,便拿出七分用心来,还替林黛玉择了个封号,叫做安平。
又听闻林黛玉幼年丧母,又觉可怜,倒是真真用心挑了一个年长的教引嬷嬷给了黛玉。
偏巧,挑人的时候,贾元春正带着抱琴去皇后宫里请安。
“贾嫔来了,赐座罢。”
皇后见她眼眉风韵尚在,便知晓昨夜里雨露恩泽必定不会少,但她是中宫皇后,此番情状看的多了,也都不在意,便道:“贾嫔昨日辛苦了。”
“嫔妾不辛苦,倒是皇后娘娘操心操力,才是最辛苦的。”元春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
她入宫也有些年头,早些年皇帝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还是因着皇后娘娘举荐了一二,才叫她得了皇帝的恩宠。
这两年,因着她年青,皇帝还是十分宠爱的,因此,元春也对皇后娘娘十分亲近。
皇后娘娘正在忙碌,见了她,觉得也不是甚么要紧的大事,便招呼她来挑选人。
元春还不知道是何事,听了半日,才觉很是熟悉,遂十分惊讶:“娘娘……皇上封的,莫不是前科探花林大人的嫡女罢?”
“你认得?”皇后挑眉问道。
“何止是认得,林姑娘的亡母贾氏,乃是嫔妾嫡亲姑母,正经是亲戚呢!”贾元春听了,不免十分满意,笑着解释。
其实她都没能见过林黛玉一面,只是在母亲王夫人口中听闻一二。
似乎……
说是要叫宝玉与她做亲来着?
五品乡君,配她弟弟,也差不离了。
思及此,元春便加深了三分笑意:“娘娘不知道,这位表妹,同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在是青梅竹马,要好的很。”
皇后娘娘听了,却只微微皱眉:“你弟弟?那便是是荣公之后了。倒也不埋没,几岁了?可曾念书?”
“回娘娘,嫔妾弟弟只比林家表妹大一岁,也曾念过几年书……”
元春听皇后提起此话,心中也十分欣喜,心思早就百转千回,恨不能直接告诉皇后娘娘,说弟弟宝玉同这位新晋的乡君早已有了婚约。
若是弟弟能娶上一位正经有封诰的姑娘,也算是十分般配。
“既然是你娘家亲眷,回头林大人进京述职,你且叫安平乡君进宫来坐坐,也叫本宫见见。”皇后娘娘并不理会元春的眉飞色舞,也只吩咐了一二,便继续挑人。
贾元春哪里还坐得住?
只差立马就递了信去府里,好叫父母早些替宝玉定下亲事来。
皇后娘娘见她十分不定心,便也不难为她,自放她出去。
只是待贾元春走了不一会儿,才有些嘲讽之意:“咱们这个贾嫔……真是见了什么都要往上爬一爬。”
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自然知道娘娘的意思,便也笑道:“娘娘莫气,贾嫔这般藏不住事,那才好呢!”
皇后微微点头,却只道:“她素来是个没脑子的,凡是也不瞧瞧配不配。安平乡君既是皇上亲封,便是个皇子也配得,哪里轮得到她家。”
“可不是嘛,奴婢晨起就听说了,良妃娘娘那早就派了人去打探林家消息,只怕很是中意这个儿媳。”
“让她去。”皇后娘娘不甚在意,“且看皇上答不答应就是了。”
“倒是贾嫔那……皇帝这两个月半数时日宿在她那,怎得半点动静也没有?”
“既然没动静,本宫要她有何用!”
“娘娘息怒……”那宫女小意劝阻,只贴着皇后的耳边,不知耳语了什么。
……
不说皇后宫里如何,元春回了宫里,急急便写了信,要叫小太监送出宫去。
还顺带捎赏了两份一样的东西,指明了要给宝玉和黛玉二人。
荣国府上还唬了一跳,平日里宫中太监是不常来的,便是来,也只是讨要银钱。
今日见急匆匆来,贾琏还以为又是讨要银钱的,正发愁去哪里弄上一笔,好添补上这个亏空,却听到是贾嫔娘娘赏下东西来了。
不由欣喜,遂好好招待了一番那姓叶的小太监,端了好茶好点心不说,还亲自陪了半日。
贾母一众也都接了元春的信,只是看了半日,便脸色铁青。
王熙凤不认几个大字,但见贾母面色不好,便十分乖觉,竟不敢提半句。
只有邢夫人这个尴尬人,浑然不觉,还欣喜的恭贺:“老祖宗,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侄女儿封赏了乡君!这可是皇帝亲赏,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尊贵的了!”
贾母被大儿媳一激,气不打一处来,好歹忍住了:“我倒是欢喜有这么个好外孙女儿,只怕有人不欢喜!”
王夫人也十分尴尬,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林黛玉,谁知这才回去了几日,竟得了这么大一个封赏。
这会儿她正悔的肠青,却只有苦不能言,只能憋出个笑容来:“既然是侄女儿的好事,我们该打发人送份大礼来,也顺带问问侄女儿甚么时候再回来?她住的屋子,一直给她备着呢。”
“我早说了叫你替宝玉考量一二,偏生不听,这下好了,我的玉儿都走了几时了!你且反悔都来不及!”贾母十分懊恼,懊恼自己当日一时心软放走了黛玉。
早知黛玉还有这场造化,她舍下这张老脸,亲自去趟江南,也该把两个玉儿的婚事定下来!
“我说你甚么好……真真是没远见的!”贾母未免十分痛心,失了这桩婚事,宝玉又去哪里寻这么好的来?
“我苦命的玉儿……”
贾母一连声的唱作,也不知到底心疼的是宝玉,还是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