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就这么领便当了?刘一峰摔倒在地,一时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他大脑不停的回忆上刚才那个黑黢黢的火铳口,冒出的白烟,剧烈的撞击感。我就这么死了?为什么我的意识还在?弥留之际嘛?我已经穿越过一次了,我还能再穿越嘛?他看着晴朗的天空不停问着自己这些问题,却没有答案,但慢慢的耳朵仿佛恢复了听力,听见了郑芝龙和李鸿基的呼喊,远处还有更多的人声。好像,他们在叫我的名字?“大头领!你没事吧?”
“刘一峰!刘一峰你别吓我,你也中弹了嘛!?”
我也?什么意思?不是就我被射中了嘛,还有谁被射中了?刘一峰被郑芝龙扶了起来,看着李鸿基和郑芝龙焦急的样子,慢慢恢复了理智:“我,我没有被射中?”
“你没有,你的奴仆撞开了你,他被射中了。”
我的奴仆?谁?鳌拜?他不是押着宋献策回营地了嘛?尼勘图?对,尼勘图!扭头看向身边,尼勘图趴在地上还在抽搐,身下是慢慢流出来的鲜血。“尼勘图!”
刘一峰推开李鸿基和郑芝龙,扑了过去。他的记忆慢慢恢复了,想起来了那剧烈的撞击感是从身旁出现的,绝对不是火铳子弹,子弹只可能从前方射来。“主子,我好痛!”
尼勘图中弹的区域在肚子,火铳弹丸对他的脏器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血液正不停的从那个指头大小的孔洞流出,按都按不住。这个时代的火铳还没有后世re武器(和谐)直接杀伤的能力,除非射中要害。大多数时候都是造成破坏,让人流血不止,最后死于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火铳弹丸造成破坏的能力,全部取决于装药量,装药量少了,即便射入体内也会被肉或者骨头拦住,最多造成肌肉破开,不会对血管或者脏器造成太对破坏。但装药量多了,以这个时代的工业能力,火铳有炸膛的风险,而且往往还不低。所以培养一个火铳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装药量的判断了,其次才是射击时的心态,瞄准的能力,和快速装药的速度。而这个时代大明制式火铳在装药量上是有标准的,弹药罐里的引火药直接用干燥的药纸装好了的,一个个犹如花生大小。这比同时期欧罗巴诸国,还要靠火铳手自己估计要先进多了,主要先进在观念上。后世研究人类有re兵器之后的战争史发现:标准化是战斗力提升的必要条件。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就说明了大明和同时期欧罗巴诸国在火器上投入的精力是完全两个等级的,大明明显投入的更多。只要生产力跟上了,大明的火器先一步进化的可能性就更大,re兵器(和谐)的代差碾压是远比冷兵器要厉害得多的,大明的军工正在朝着正确的发现前进着。刘一峰的这批火铳是制式军品,他并不懂引火药被分好背后的意义。而李鸿基懂,这是只有拥有制式后勤洗头的军队才会做的事。每个引火药的量基本已经是那些簧轮铳能接受的最大安全量了,引火药再多一点,会影响射击手感增加炸膛几率,再少一点威力又会不足。这个引火药的剂量,李鸿基的判断是20步内,射中四肢则断,射中躯干必须死,所以他很清楚尼勘图没多少时间了。“去叫人,去金山城叫人,叫大夫!”
刘一峰毕竟还是个现代人,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哪怕他对尼勘图没有太多感情,这一刻他也想救下他,况且尼勘图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主…主子…奴才,奴才好痛……”“你不要说话!我一定会救你的!”
刘一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死命的按在尼勘图肚子上的创口,试图止血。但这个举动让尼勘图更痛了:“主子…痛!奴才真的…真的好痛!”
郑芝龙也有些手足无措,在一旁焦急的无意义的大喊着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李鸿基,虽然还没有亲自杀过人,但听去安南都护府执勤的老兵讲过很多故事,对此有心理准备。他轻轻的推开刘一峰,接住了尼勘图的身体,拿开了刘一峰那件已经被血染红的外衣,放在一旁。仔细看了下尼勘图的伤口情况后,叹了口气,对尼勘图说道:“尼勘图,你做的很好,你救了你的主人。”
“我…我救…救了主子?”
“对,你救了你的主人,所以你不会痛了。”
“可是…我还是好…好痛呀…”“不,你不痛了,你救了你主人,你怎么可能还会痛了,那是错觉,你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随着李鸿基的话,尼勘图因为剧痛而扭曲的五官逐渐缓和了下来,刘一峰和郑芝龙都觉得胸口有些堵,他们知道来不及了。“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你主人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去逛青楼,给你买几个婆娘,让你娶妻生子。”
“婆娘…我要…主子…请赐给奴才…一个东夷女人…或者扶桑女人…她们…更…更像汉人…”刘一峰接过了尼勘图的身体,明显感觉到这具之前还不停抖动的身体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好,我去找海事局,找朝廷申请,直接给你一个汉人的婆娘,让你娶妻生子,你的孩子不再是建州奴,他们将是大明子民。”
尼勘图走了,死于失血过多和脏器受损,即便在后世不能在10分钟内送上抢救台也是必死无疑。轻轻的放下他的尸体,刘一峰看向李鸿基:“那个混蛋了?”
李鸿基指着那条河说道:“射了你们后,他跳河了,金承佑他们追了过去,但我估计是追不上的。”
刘一峰看着河流的流速,知道李鸿基说的是实话,这让他无比的愤怒。他愤怒的是自己的大意。总的来说,穿越到现在,他还是比较顺利的,就算在藟山城有过曲折,但也都处理好了。这种顺利让他有了理当如此的错觉,结果就是这次尼勘图的死亡。尼勘图毕竟是团队的一员,也是最早跟自己的人。自己可以不喜欢他,但不代表自己可以接受他这么轻易的死掉。“这水流,我下去都逃不了好,他死定了。”
郑芝龙作为船员,水性是极好的。他的话可以说是宽慰,也可以是说是判断,但没能亲手报仇,刘一峰还是很不爽。等金承佑阴沉着脸回来后,这种不爽已经发酵到了极致。没有任何意外,他们丢失了张献忠。“我们追了一路,看着他在水里起起伏伏,后来消失在了水中。”
刘一峰看着金承佑和另外3人湿润的头发,知道他们肯定也下水去追过了,也是判断的确追不上了才上岸的。“辛苦你们了。”
说完,刘一峰捡起自己带血的那件外套,扑在了尼勘图的尸体上,用手抚上了他的眼睛。“大头领,我们现在怎么办?”
“把尼勘图的尸体保存好,老郑,麻烦你跑一趟,会金山城海事局,把我们抓到了张匪的人的事告诉给他们。”
郑芝龙应了一声,然后发现不对,开口说道:“等一下,刘一峰,你要想清楚了,把张匪的人交给海事局,他们肯定会说出金矿矿脉的事的,海事局知道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我知道,这件事不用张匪的人去说,你见到海事局的官员后就主动说出来。”
所有人都听傻了,他们努力到现在,不就为了那个金矿嘛,尼勘图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说放弃就放弃了?“必须得说。”
刘一峰解释道:“我要用那个金矿矿脉的线索替尼勘图换一个藟山城落叶归根的名额。”
这话说出来后,再反对告诉海事局金矿矿脉线索的人也沉默了。这个年代还没有火化一说,火化尸体属于挫骨扬灰的一个步骤。除了罪大恶极的人外,只有身患瘟疫而死的人,或者战乱中处理大量的尸体外,没人会去火化别人的尸体。当然也有特例,那就是大明海外领土上死去的汉人想落叶归根,毕竟汉人乡土观念极重。安南都护府出现后,自然有汉人会牺牲在陌生的土地上。能抢回尸体的,汉人还是会尽量抢回来。但安南都护府天气炎热,尸体一天就会臭,必须就地下葬。汉人们就习惯把尸体安葬在汉人修建的据点附近。不过也有人会在死前找海事局签署协议,要求海事局亲自火化自己的尸体,把骨灰送回大明本土,交给他家乡的家人,或者在家乡买一块地安葬。这是这几十年才出现的事,也只有安南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和东山州有这种习俗。中原本土大多数地方并不支持这种处理方式,甚至有很多老学究还要不停的上书朝廷让两大都护府和海事局终止这种处理方式。李鸿基和郑芝龙自然是知道这个独属大明海外之地的政策的,其他人在藟山城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但他们都知道一点:这个政策只对汉人生效!而尼勘图是女真人!所以刘一峰才说要用金矿矿脉的线索去换这个名额。“不值得,他只是个女真人!”
这是郑芝龙想说的话,但话已经到了牙间被他吞了回去。他并不怕得罪刘一峰团队中的其他人,建州奴和东夷奴而已,自己可是纯种汉人,难道他们还敢用火铳崩了自己?他也谈不上怕刘一峰,要知道刘一峰团队中,他是唯一一个坚持不用“大头领”或者“头”之类的尊称叫刘一峰的,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刘一峰的合伙人,只不过刘一峰是大股东,他是小股东。他真正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他理智觉得这样做不值当,但感性却让他觉得这么做很对自己的胃口。“我明白了,我会尽量的。”
作为团队中最有可能反对用金矿矿脉线索换一个名额的郑芝龙也同意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因为团队第一次有了牺牲导致的士气低落,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弥补,士气又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