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三更天方才偃旗息鼓。
“殿下,若是不忍贫道先带你回去。”吴玄机对在身边的二皇子说道。
二皇子双目紧闭,并不开口说话,只是默然点头。
吴玄机见状,知道二皇子心中难受,也好不多说什么。
大皇子有今日的下场原因有二,一者,是吴玄机施了计谋,诱使其出兵;二者,虽是吴玄机施计在前,但究其根本乃是大皇子咎由自取,其豢养佛兵之举,有不臣,不孝,不义之心。若其无害人之心,吴玄机的计谋也无法顺利施展。
吴玄机将手搭在大皇子肩头,手掐指诀,口中默念一声:“疾!”二皇子消失在了皇城之中,下一刻二皇子出现在了镇南王府中。
自从二皇子离开后,高王妃就在院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很是担心二皇子的安危。方才释永性散功之时的巨响传遍了整个建安,整个建安都能听到,高王妃自然也听见了。那声巨响之后,高王妃不由得对二皇子更是担心。
高王妃正踱步间,忽见二皇子和吴玄机出现在自己眼前,二皇子身上甲胄染血,慌忙走上前去。
“殿下,你没事吧。”高王妃上前握住二皇子的手,担心地道。
“我有些乏了。”二皇子松开了高王妃的手,低声说了一声便自顾离去了。
高王妃见状,看向吴玄机。
吴玄机对其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再掐指诀,回到了皇城之中。吴玄机知道,如今只能靠二皇子自己走出来,谁也无法劝慰他。吴玄机相信二皇子是聪明人,也是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不会一直如此消沉下去。
由于御林军的守城将士在被佛兵突袭之下全军覆没,因此老皇帝对有佛兵冲入皇城之事并不知晓,直到张怀仁带领将士与佛兵冲杀之时,喊杀之声响彻天际,老皇帝这才被太监唤醒。
“发生了何事?为何宫外这般吵闹?”老皇帝问道。
“回禀陛下,和尚举兵谋反了!”太监慌乱地答道。
“什么?!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老皇帝很是惊讶。在老皇帝看来,自己给了佛门如此好的发展条件,佛门不应该会举兵谋反才是。
“小的不知,讨胡将军张怀仁正领兵拒敌于皇城门前。”太监答道。
老皇帝对张怀仁武艺超群,勇冠三军早有耳闻。听闻太监说是张怀仁在皇城拒敌,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是何人谋反?”老皇帝又问。
“小的不知。”太监摇头答道。
“轰隆!~”
正在太监与老皇帝说话之时,一声惊天巨响从皇城上空传来,整个建安都抖了三抖,寝宫之中的精美饰物被震得晃动不止,原本紧闭的门窗皆被往里震开。
老皇帝和太监原本是站在龙塌前的,此时二人皆被突如其来的气浪震飞到了床上。
老皇帝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之中嗡嗡直响。
“末将救驾来迟,惊扰了陛下。”巨响过后不久,张怀仁在寝宫之中寻到了老皇帝。
此时张怀仁正双手端着一个大木盒,木盒下正一滴一滴地往外滴着鲜红的鲜血。张怀仁正单膝跪在寝宫外,等待召老皇帝他入内。
老皇帝闻声,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看向张怀仁,“是怀仁将军么?”由于此时是晚间,纵使有灯火照明,老皇帝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在寝宫外的张怀仁。再加之被震的眼前发黑,更是看不清张怀仁的身影。好在老皇帝耳朵还算清明,还能听得清人说话,从话音之中辨认出了来人是张怀仁。
“让他进来说话。”老皇帝晃了晃脑袋,神情清明了些许,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诺。”太监闻言,赶忙前去传召。
不多时,张怀仁端着木盒走入寝宫之中。
“战况如何?”老皇帝赶忙问道。
“匪首四人,三人伏诛,一人已逃,不知去向。歼乱贼五百有余,俘三百有余。今夜值守御林军被敌尽歼,平乱的一千玄甲军无将领伤亡,伤兵三百,无兵阵亡。”张怀仁答道。
“盒中所盛何物?”老皇帝看着张怀仁手中的木盒,问道。
“三个伏诛匪首之中的两人首级。另一人已然散功,灰飞烟灭,尸骨全无。方才的轰天巨响便是此贼所致。”张怀仁答道。
“打开。”老皇帝说道。
“末将不敢。”张怀仁抱拳道。
“为何?”老皇帝抬眼看向张怀仁。
“请陛下先赦臣无罪。”张怀仁说道。
“将军护驾有功,何罪之有。赦汝无罪。”老皇帝闻言,随即答应了张怀仁的请求。
“陛下看完还请冷静些。”张怀仁沉声说道。
老皇帝闻言,心头不由得一紧。都说父子连心,老皇帝此时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示意张怀仁打开木盒。
“啪嗒。”张怀仁将木盒开启。
只见,木盒之中赫然盛着两颗斗大的人头,一个光头,头上点有结疤,眼神死灰,一脸的不甘,死不瞑目,另外一人头戴明黄爵弁,面白无须,双眼圆瞪,神色之中满是惊愕。这两个头颅正是释永觉和大皇子刘钦。
“儿啊,我的儿啊!”老皇帝看见大皇子的头颅的刹那,最终还是崩溃了。不顾那头颅还在滴血,瘫坐在地,将大皇子的血淋淋的头颅抱在怀中失声痛哭。
老皇帝这几日可谓是经历的人生中大悲中的大悲。先是老三死在了大皇子的毒汤之下,又是大皇子谋反,被张怀仁斩杀当场。老皇帝实在是想不到,老三头七都还未过,尸骨未寒,老大竟领着秃驴谋反,欲要谋权篡位。
“钦儿啊,你糊涂啊,糊涂啊!你这不孝子!不孝子啊!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种啊!孽障啊!孽障!”老皇帝口中胡言乱语起来。
老皇帝此时心中是又气又悲,气的是大皇子竟然这般绝情,甚至还想杀自己,悲的是,自己竟然五日之内连失二子。
“陛下,还请节哀。”张怀仁抱拳道。
“滚!滚!都给朕滚出去!”老皇帝冲身旁的众人咆哮道。张怀仁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皇帝顿时怒火攻心,抽出房中的宝剑。一手抱着大皇子的头颅,一手执剑,对着众人就是一顿胡劈乱砍。
张怀仁见状,唯恐老皇帝伤着自己,赶忙上前,抢下老皇帝手中的宝剑。
老皇帝见宝剑已失,竟不再愤怒,而是再度抱着大皇子的头颅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张怀仁将手中的宝剑还剑归鞘,将宝剑别在腰间,唯恐老皇帝再发疯拔剑乱砍。“你们先出去,我看着陛下,将御医请来。”张怀仁对身旁的宫女太监说道。
“诺。”一众宫女太监闻言,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出了寝宫请御医去了。
不多时,老御医便匆匆的走了进来。
那老御医虽是医者,死人见过的也不少,但他这是头一次看见皇帝的寝宫之中满是鲜血,那光溜溜的头颅不知何时滚到了寝宫的门前。老御医猛然看见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吓的后退了两步。
在场众人之中,除了张怀仁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战神,其余人哪个见过这般惊悚场面?
张怀仁虽知道自己的医术不比这老御医差,自己完全可以将皇帝医好。但张怀仁却深知在其位谋其政之理,如今他所行司职并非治病救人,医治皇帝应该由御医去做,而非自己。就算御医不能将老皇帝医好,张怀仁也能请吴玄机、张怀礼来医治,而不是自己。
再退一步讲,老皇帝此时定然已是恨透了自己,自己所开之药老皇帝定然不喝,就算是下针,老皇帝定然也不会静下来乖乖让自己施针。
“将军,陛下为何成了这般模样?”老御医战战兢兢地来到张怀仁身边,问道。
“多半是悲愤过度,害了心病。还请李大人速速医治,莫要误了病机。”张怀仁对其抱了抱拳,说道。
老御医闻言,也不多言,上前去为老皇帝诊脉。
但,老皇帝此时披头散发,神情悲愤,正在地上撒泼撒气,哪里会乖乖让老御医诊脉。那老御医虽长寿有方,但毕竟不是修行人,年老难免体弱,根本制不住老皇帝。张怀仁见状,只好朝老皇帝告了声罪,出手将老皇帝摁住,好让老御医为其诊脉。
老御医诊脉过后,对张怀仁说道:“陛下这乃是急火攻心所致痰火扰心,三剂可愈。”
张怀仁闻言,也悄悄摸了摸老皇帝的脉,得出诊断与老御医一致,随即说道:“请老大人快去煎药吧,莫误了病机。”
老御医闻言,点了点头,匆匆出了寝宫,前去为老皇帝煎药去了。
张怀仁见寝宫之中已然无人,便将老皇帝松开,任由他继续撒泼闹腾。
半个时辰后,老御医端着已经晾凉了的汤药走进寝宫,亲自为老皇帝喂了下去。
但那老皇帝如今还在撒泼,如同个孩子,哪里肯乖乖吃药,张怀仁无奈,只好又将老皇帝摁住,让宫女进来将老皇帝的嘴掰开,老御医这才将药给老皇帝灌了进去。
老御医这汤药说来也神奇,给老皇帝灌下去之后不到盏茶功夫,便从老皇帝口中咳出一口黄稠浓痰。
浓痰一出,老皇帝登时便安静了下来,不再闹腾。
老皇帝将大皇子的头颅放回了木盒之中,疲惫地对众人说道:“将这打扫了,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众人闻言,道了声是,便各自离去了。
“陛下,末将知道你恨我。陛下有何气大可撒到末将身上,末将都受了,还请陛下莫要为难将士们。”张怀仁是最后一个离开寝宫的。在离开之前,对老皇帝开口说道。也不等老皇帝与他说话,便径直离开了寝宫。
老皇帝闻言,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张怀仁离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木盒,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日一早,老皇帝拖着病体,上了早朝。
今日的早朝,满朝文武尽皆到场。
“昨夜之事想必众卿已然知晓,如今该当如何?”老皇帝问道。
满朝文武闻言,皆是面面相觑。毕竟,老皇帝还未立大皇子为太子,但在他们心目中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太子谋反,这事说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太子迟早是要成为皇帝的,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哪里还需要谋反呢?
但满朝文武很是了解大皇子的为人,这事虽说匪夷所思,但若是由大皇子做出来就显得又有那么一丝合理,毕竟大皇子急功近利、暴虐成性的性子人尽皆知,他着急称帝做出谋反之举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陛下,大殿下谋反已然伏诛,国不可无后,陛下当早定太子才是,免因太子之位再生纷争。”一个心向二皇子的老臣说道。此人乃是当朝宰相,司马福。
“朕正有此意。”老皇帝点了点头。
“陛下,二殿下领兵讨胡有功于天下,治下城池对二殿下亦多有歌颂。如今大殿下已故,二殿下便是嫡长子,依臣看,二殿下入主东宫乃民心所向。”当朝御史大夫也闪上前去,附和道。
“陛下,昨夜老臣夜观天象,大殿下谋反事有蹊跷,当查明真相再立太子才是。”那与吴玄机不对付的老太常从群臣中闪出,说道。
“太常大人此言差矣,天象之事虚无缥缈,岂能作为议事依据?”丞相司马福反驳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老夫主国祀多年,一直循祖宗之法行事,从未有过半点差错,天象显示定然无错,此事有蹊跷。若不查明事实便立太子,未免太过草率。”老太常反驳道。
“太常大人既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身为太尉,执掌朝中兵马大权,二殿下讨胡之功我最清楚。敢问太常大人,二殿下讨胡复国之功当如何封赏?陛下已两年不曾加封殿下。若是如此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之大功都不加以封赏,我等武将不服。”太尉王朔从群臣之中闪出,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有两人从群臣之中闪出,此二人正是那大司农钱稷下与太仆东方骞。
“陛下,还望三思,再做决断不迟。”一个原本支持大皇子的大臣也闪出人群说道。
“立二殿下为太子乃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何须再议?!你这唠货,你以为动动嘴皮子胡人就会将城池归还与我汉人?!那都是二殿下辛苦为我汉人打下来了的!”王朔身为武将,脾气火爆,出言呵斥那人。
“陛下,王朔口出狂言,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那大臣是个文人,哪里见王朔此时拳头紧攥,不敢与王朔辩礼,只得老皇帝求助。
“陛下,林大人说的在理,王朔在朝堂之上出言辱人,藐视陛下。”那大臣的友人也从群臣中闪出。
王朔一方的武将,闻言,也不乐意了,也纷纷站出附和王朔。
“……”
一众群臣一阵叽叽喳喳,很是吵闹,原本的议事,如今竟成了两派吵架。
“好了!好了!都给朕安静!”老皇帝被群臣吵得头大,一拍龙椅,怒道。由于身上病痛未愈,不由得一阵咳嗽。宫女见状,赶忙上前为其抚胸顺气。
群臣见状,赶忙将嘴闭上,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站好,不敢再多说,唯恐将老皇帝再气出病来。
“支持朕立马立老二为太子的居左,不支持的居右。”老皇帝气顺之后,对群臣说道。
正是:
武曲赠颅于老龙,
老父悲愤痰迷心。
金龙入主东宫殿,
德配其位民心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