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离别宴一直吃到二更天方才散席,众人都喝了不少酒,一众官员醉倒者十有六七,剩余的也是脚下虚浮,醉眼迷离。
“诸位同僚,夜已深了,咱们今日就到这吧,咱们来日方长。”张怀义毕竟是服用了登仙丹的修行人,有修为在身自然是不会轻易醉倒。吴玄机不在的这些年,他虽不常打坐炼气,但登仙丹蕴含的精纯灵气也硬是将他的修为推到了五重楼之境。
“好,张大人咱们来日方长,告辞。”没醉的官员纷纷抬手告别。
“来人,送大人们回府歇息。”张怀义吩咐了一声家中仆役。
“诺。”一众仆役应是,或是搀,或是抬,将前来赴宴的官员们送回了他们各自的府邸。那钱大人体形肥胖,张怀义是叫四个大老爷们抬着他的四肢给抬回去的。
“怀义,你明日先去赴任吧,我忙完都城的事就直接到前线去。”送走一众官员之后,吴玄机对张怀义说道。
“好,下月初九我一定到。”张怀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道。
“嗯。”吴玄机说道。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吴玄机与往日一样,早起在院中练功。
辰时之时,张怀义推开房门,看见吴玄机正在练功,上前说道:“我走了。”
吴玄机闻言,收功。
“路上小心。”吴玄机叮嘱道。
“知道。”张怀义不以为意。
“师傅,我也走了。”吴静水来到吴玄机身边,拜了拜。
“静水,日后你就不要再喊我师傅了。”吴玄机拍了拍吴静水的肩膀。
“师傅,您这是何意?是静水做错什么了么?”吴静水闻言,慌忙跪倒在地。
吴玄机将吴静水搀起,“我只是你的领路人,我没教你什么本事,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本事,你真正的师父是怀义,他教你的比我教你的要多得多,你当拜他为师才是。咱们的师徒缘就到今日为止了,日后你得喊我师伯。”
“但您与我有救命之恩,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我肚子里的登仙丹也是您给的,我的修为也是您赐的。”吴静水眼中噙着泪水。
“怀义,静水日后就是你的弟子了。”吴玄机对张怀义说道,并未理会吴静水。
“好。”张怀义明白吴玄机的用意,吴静水确实没在吴玄机处学到多少东西。他知道吴玄机的为人,吴玄机没教过吴静水多少东西,因此吴玄机不愿吴静水称他为师。
“师傅。”吴静水跪倒在地,抓着吴玄机的衣袖低声哀求。
“嗯?!还不速速拜师。”吴玄机瞪了吴静水一眼,袖袍一抖,将吴静水的手甩开,直接出了门去,头也没回。
吴静水呆呆地跪在地上,好半晌后,才冲着吴玄机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静水,你可是不愿拜我为师?”张怀义站在吴静水身旁,问道。
“静水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吴静水起身,朝张怀义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师礼。
“好,你起来吧。玄机日后虽是你的师伯,但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亦需敬他如敬我。”张怀义对吴静水说道。
“诺。”吴静水应是。
吴玄机出了门后,口中喃喃自语:“静水,我不是个好师傅,怀义才是你的授业之师。”
吴玄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来到了钱大人的府邸外。
“来人止步。”钱大人家的门房将吴玄机拦下。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玄机子,应钱稷下大人所邀,特来拜访。”吴玄机微微稽首,对门房说道。
“原来是玄机道长,快里边请。”那门房赶忙将吴玄机请进府邸。
“有劳。”吴玄机道谢。
吴玄机跟着门房进了钱大人的府邸,这钱大人不愧是当朝九卿之一,府邸气派非常,院中种满奇花异草,假山池塘亦是不少。
假山以一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饶是吴玄机见多识广,他也没见过这么大一块的汉白玉。
池塘之水清澈见底,其中一个池中养着游鱼,游鱼乃是锦鲤,足有五尺长短,很是巨大;另一个池中养着三只巨龟,每只都有磨盘大小,巨龟此时正趴在假山上悠闲着晒着太阳。
“钱大人好兴致。”吴玄机跟着门房找到了钱大人。此时钱大人躺在池塘边的躺椅上,举着鱼竿垂钓自己池塘中的锦鲤,双眼半闭半睁,很是悠闲自在。
“哎呀,玄机老弟你可来了,可想死为兄了。”钱大人见吴玄机来了,将手中的鱼竿丢到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手中,起身与吴玄机说话。这钱大人昨夜喝多了,自觉与吴玄机聊得投机,就连道长的称呼都变了,直接称吴玄机做老弟。
对此,吴玄机虽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反驳。毕竟自己要与之攀交,而且这钱大人年岁也接近五旬了,称自己一声老弟也无可厚非。
二人一阵寒暄过后,吴玄机对钱大人说道:“钱大哥,小弟下月成亲,还请赏光。”吴玄机从乾坤袋中取出请柬递了过去。
“好好好,到时为兄一定到,一定到。”钱大人接过请柬,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吴玄机腰间的乾坤袋。
“大哥,小弟还有一事相求。”吴玄机没有理会钱大人看着乾坤袋的目光,自顾说道。
“何事?”钱大人将目光移开,询问道。
“小弟在都城认识的人不多,这成亲之时不热闹也不好,不知大哥可否为小弟引荐引荐。”吴玄机说道。
“哈哈,好说,好说,一会午饭还有几个友人要来府上,老弟就留在府上一块吃了吧。”钱大人豪爽地道。
“那小弟就叨扰了。”吴玄机道。
“走走走,先去给我那不争气的婆娘看看肚子。”也不等吴玄机答应,钱大人就拉着吴玄机往宅邸正中的堂屋走去。
“香兰,香兰。”钱大人进了堂屋,高声叫喊。
“来了,来了。”一年轻贵妇从后堂闪出。这贵妇面容很是姣好,面色红润,体态匀称,身上有股供香的香气。
“都跟你说了那送子观音没用了,你不信,赶明儿我给它丢出去。”钱大人闻到了香兰身上的供香香味,皱眉说道。
“你敢!”香兰也不惯着钱稷下,娇喝一声。
“你还反了你了!”钱大人闻言,眉头一竖,抬起手掌就要打春兰。
“大哥莫动手莫动手,有话好说。夫妻不和如何有喜,便是有喜也动了胎气掉了。”吴玄机赶忙抓住钱大人抬起的手。
“呼呼呼,老弟说的有理,不气不气。奶奶的,你想气死老子!”钱大人被香兰气地喘着粗气,食指颤抖地指着自己的媳妇。
“你是何人?”香兰好奇地看向吴玄机。吴玄机修为有成,虽是年纪轻轻,但此时身着星辰道袍,手持玄铁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气质。她虽信佛,但吴玄机却生的英俊又脱俗,春兰不由得多看了吴玄机几眼。
“玄机老弟是我请来给你瞧病,你别不识好歹,还不快去沏茶!”钱大人见自家婆娘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盯着吴玄机,浑身不自在,呵斥了一声。
“哼。”春兰哼了一声,去为二人沏茶去了。
“婆娘不懂规矩,见笑了。来来来,快请坐。”钱大人引着吴玄机来到茶桌前坐下。
“老哥,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吴玄机说道。
“尽管说来。”钱大人忙道。
“尊夫人一直无喜的原因恐怕不在她。”吴玄机说道。
“何意?”钱大人问道。
“方才我观尊夫人面相,面色红润,讲话中气十足,且手脚有力,证明尊夫人气血充盈,并非不能受孕。反观老哥,体态臃肿,说话中气不足,面色泛白,此时天气还不算炎热,你却频频出汗,老哥你虚得很哪。”吴玄机说道。
“啊,老弟,那快给我看看。”钱大人忙道。
“把手伸来,我给你把把脉。”吴玄机从乾坤袋中取出脉枕放在茶桌上,示意钱大人将手放上去。
钱大人依言将手放在脉枕上,吴玄机将手搭在其寸关尺上为其把脉。
“伸舌头与我看看。”吴玄机示意其伸舌。
钱大人依言照做。
“好。”吴玄机示意其将手头收起,将脉枕收好。
“如何了?”钱大人焦急询问。
“尊夫人一直无法受孕,责任确实在你。”吴玄机直言不讳。
“为何?”钱大人疑惑。
“你脉沉迟且滑,舌质淡,唇色亦淡,苔薄白而润且舌体胖大,舌边有齿痕,此乃阳虚之相。因阳虚所致,导致你水湿困脾,因此你才如此肥胖。又因水湿困脾,脾难以运化水谷精微,你平日里大便定然糖稀。我可有说错?”吴玄机问道。
“不错不错。”钱大人连连点头。
“且,你平日里少言懒语,成日犯困,喜晒太阳,我可有说错?”吴玄机再道。
“不错不错。”钱大人再度连连点头。
“你成亲之前有那种嗜好已经有些年头了吧。”吴玄机道。
“嗯。”钱大人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毕竟这是私密的东西,被人一语道破自然脸上难堪。
“此为诱因。”吴玄机道。
“何解?”钱大人追问。
“我道门修行炼气讲究个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无精则无气,无气则无神。俗话说没精没神,便是此缘由。肾乃先天之本,脾乃后天之本。先天有损,后天岂能无损?万恶淫为首,日后当节制才是。你这身懒肉消下去了,自然喜就来了,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别瘫在那不动。”吴玄机说道。
“老弟说的是,老弟说的是。”钱大人连连点头。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自去药铺抓药便好。”吴玄机抬笔打算写方。
“能不喝药吗?”钱大人听闻要喝药,眉头都拧在了一块。
吴玄机闻言,笑了,“你不喝药如何治病?”
“就用你昨晚给我止吐的那法子。”钱大人说道。
“你生这病可花了十来年的功夫,你想一日便愈,我又非神非仙的,我如何能做到?此病非朝夕之功可愈。”吴玄机说道。
“我怕苦。”钱大人像个孩子一样嗫嚅道。
吴玄机闻言,笑了,“好吧,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将药材买来,我给你做成蜜丸。”
“如此甚好。”钱大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吴玄机在纸上写下药方,炮附子、去芦人参、炮干姜、炙甘草、白术各百两,花蜜若干。
吴玄机将药方递给钱大人,“遣人去抓药吧,这是一月的量,下月你上玉清,我再给你看看,若还未彻底好,我再为你炼制丹药。”
“多谢老弟,多谢老弟。”钱大人欢喜地接过方子。
“对了,让药铺碾成药粉。”吴玄机叮嘱道。
“好。”钱大人点了点头,喊来下人吩咐了下去。
“道长请喝茶。”当下人离开后,香兰终于是将茶水端了上来。
“怎么这么慢。”钱大人轻声斥责。
“不碍事,不碍事。”吴玄机连忙摆手。
“老弟,来给她号号脉,看看有啥毛病没。”钱大人拉着香兰坐下,对吴玄机说道。
吴玄机闻言,也没多说,笑着答应道:“好。”从乾坤袋中重新将脉枕取出,为香兰号脉。
钱稷下毕竟是个男人,还是当朝九卿之一,堂堂副丞相。若是让自己老婆知道了,怀不上孩子的原因都在他,他面子上会很过意不去。吴玄机深谙阴阳之道,自然知道钱稷下的那点小心思,也并未戳破,而是顺着他的话为香兰号脉。
但凡是个人,非纯阳或纯阴之身,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小毛病,无非是严重或是不严重而已。
“嫂嫂来月事之时可是时常疼痛难忍?”吴玄机摸了一会脉后,询问香兰。
“是是是,她来月事时脾气可不好了,时常与我吵闹。”不等香兰开口,钱稷下就双手搂在香兰的肩头上,抢先开口说道。
“讨厌,就你嘴多。”香兰一把将钱稷下放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拍掉。转而对吴玄机说道:“道长所说不错,确实如此。”
“不是什么大毛病,吃两付药就好了。”吴玄机低头为香兰开方。
吴玄机将药方写下之后,对香兰说道:“平日里少吃寒凉之品,来月事之时注意保暖即可。”
“多谢道长,来人给夫人抓药。”香兰还没开口说话,钱稷下倒是殷勤,抢先道谢。香兰连方子上写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叫钱稷下将方子给下人去抓药了。
……
三人一阵寒暄之后,不知不觉间到了饭点。
“老爷、夫人,太尉王大人、太仆东方大人到了,可以开席了。”下人走进堂屋,对三人说道。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钱稷下说道。
“诺。”下人应是退了下去。
“老弟请。”钱稷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吴玄机抬手还礼。
正是:紫微收徒不授艺,天府教学近五载。狠心逐出师门去,师徒缘分有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