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吴玄机与往日一般,卯时便起床准备上工。
洗漱过后,来到厨房,只见厨房中只有几个门房和陆紫虚在吃晨食,吴玄机在饭桌前坐下,拿了一个白馍,又打了碗黏米粥,就着咸菜吃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吴玄机便吃饱了。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没见着陆续来吃晨食的其他杂役丫鬟。吴玄机疑惑不已,问傍边喝粥的门房:“老王头,其他人呢?”
老王头将口中的粥咽下,说道:“你睡迷糊了,厨房去采买肉食了。其他人去采买府中用度了,大人早些时候便去了衙门,今日就你我几人在府中。”说到这,叹了口气道:“唉,哥几个白馍少吃些,今儿没厨子做饭,我等只得啃馍就些咸菜了。”
吴玄机听到这,一拍脑门,“昨日他们四个好像说了,今日不在府中。唉,昨日被这母子俩给搅和的,今日都睡懵了。”想到这,他又想起了昨日的男孩,“不知他好些了没。”
吴玄机见陆紫虚已经吃饱了,冲陆紫虚道:“吃饱了,那我们就去药房吧?”
陆紫虚点了点小脑袋,把小手伸向吴玄机。
吴玄机自然的拉起陆紫虚的小手,一同走向药房。今天管家不在家,这药房就随意整理整理便算了,难得可以偷偷懒。
吴玄机和陆紫虚用了半个时辰将药房整理好,便搬了张桌子到后院药田旁的空地上。
这药田中种了些星沙郡的道地药材,也种了些葱姜蒜之类的药食两用的食物。但如今还未到雨水时节,还未曾播种。
刚来到太守府时,田间还有些药材,那时都是吴玄机跟管家打理药田,陆紫虚则是跟在身后偷吃。对于这个偷吃的小贼,管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责怪,一个孩童能吃多少东西。说来也怪,这田间的补心肾的药材陆紫虚从来不吃,专吃一些行气之物。
吴玄机还跟往常一样,做完农活和整理完药房,便在桌上抄书。若不是昨夜被那母子俩耽搁了,第一本《本草》就抄完了。
第一本《本草》本就已经抄了大半,又抄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抄完了。吴玄机将自己所抄又看了一遍,以防有抄错的地方。
检查完后,将自己所抄递给陆紫虚,对陆紫虚说道:“先生说我们已将《内经》学完,可以学《本草》了。给你。”
陆紫虚接过吴玄机递过来的《本草》,翻看了一遍,便拿起笔也抄了起来。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吴玄机也有些日子没出太守府了,趁着今天没人管,对陆紫虚说道:“紫虚,今日午食没人做,我等出去吃如何?”
陆紫虚小女孩心性,喜欢热闹。扔下手里的笔,伸出被墨染的乌黑的小手,口中含糊地说道:“薅……啊,薅……啊。”
吴玄机拉过陆紫虚的小手,刚迈开脚步。发觉不对,停下脚步,有些惊喜的问道:“紫虚你能说话了?!”
陆紫虚读得懂唇语,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用手语说道:“听得不甚清晰,只能说一些。”
吴玄机很兴奋,以手语说道:“无妨,日后定会好的。”
陆紫虚点了点头。吴玄机兴奋地拉过陆紫虚的小手来到水池边,为陆紫虚洗手。吴玄机对陆紫虚说道:“紫虚你能听见了,这是好事,必须好好庆祝,走咱们买肉包子去。”
陆紫虚兴奋点头,肉包子在此时可是不多得的美食。一个肉包子可得两个铜板呢,在太守府做工一月不过一钱银子,两个铜板可是大半天的工钱。
两人拉手来到太守府门口。正在看守的门房是老王头和昨晚的小张。
老王头见到吴玄机两人从后院出来,问道:“老虎不在家,猴子当霸王呀。管家不在,你等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府?”
吴玄机笑到:“我今儿高兴不与你计较,要不要我帮你带点啥?反正今日午食没人做,我带紫虚出去吃。”
老王头笑到:“小伙子,年轻要存老婆本啊,钱可不是这么个花法儿。你一月才多少工钱?”
吴玄机笑着说道:“那就不劳烦您老操心了,要不要帮你带东西,小爷今日心情正爽,就不收你跑腿了。”
老王头笑着说道:“免了,小张,你要让这小子带点啥不?”
小张腼腆说道:“你帮我买个木钗吧。多少钱,回头我给你,样式,你挑就成。”
吴玄机笑道:“哟,张哥这是看上哪家丫头了。我得好好给你挑挑。”
小张脸有些红了,“你莫管,尽管买便是。”
吴玄机调笑道:“那我可买了,姑娘若是不喜可不能赖我。货物售出概不退货。”
小张说道:“你买便是,不赖你。”说到这,看到吴玄机身边的陆紫虚,眼珠一转,说道:“算了,你不靠谱,帮我跟小紫虚说,让小紫虚帮我挑。”
吴玄机笑骂道:“八字还没一撇,瞧你这小气劲。”骂归骂,也是将小张所求告诉了陆紫虚。
陆紫虚听闻好奇的看了看小张,然后用手语跟吴玄机说道:“他说的姑娘是小崔姐姐吗?”
吴玄机笑了起来,对小张笑到:“张哥,原来是小崔姐姐呀?”
小张憋红了脸说道:“你莫要胡说。不是,不是。”
吴玄机心领神会,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走了。”说完拉着陆紫虚朝城东的包子铺走去。
城东,这是有钱人家的地界,住的都是些商贾贵胄。此地东南角座落了一座寺院,名曰富缘寺。因黄乱是因道门而起,当朝皇帝不喜道门,崇佛门。又因佛门教义讲究个众生平等,不修今生,修来世,因而深得身处乱世的百姓民心,佛门在此时很是昌盛,百姓,商贾多信佛门,这富缘寺香火很是鼎盛。进出富缘寺之人多穿金戴银。
吴玄机来到包子铺门前,对掌柜说道:“掌柜,来俩肉包。”
门内传来回应之声:“小哥没有肉包,菜包可否?”
吴玄机疑惑道:“你这店铺写的佛跳墙肉包铺,不卖肉包?”
此时掌柜从店内走出,捂着眼睛,苦笑说道:“小哥莫提这肉包铺了,这整个城东怕是都没有肉包卖。”
吴玄机疑惑道:“这是何故?”
掌柜指了指不远处的富缘寺道:“还不是它闹的。”
吴玄机问道:“为何这般说?”
掌柜说道:“那寺中和尚说,肉乃不洁之物,吃之有损福报。只能用来供给佛祖,让佛祖超度了这肉中冤魂。你想那寺中的信众都是何人?大多是富贵人家,人家可都是有家奴的,霸道的紧。那些富贵人家便让家奴将城东的肉铺,肉包等一众肉食买卖商铺以低价买走,不肯出卖的便会被家奴殴打。”说完揭开自己捂着眼睛的手,说道:“你看看,我这便是被那何家恶仆给打的。”
吴玄机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愤愤道:“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吃肉还损福报来,哪里来的道理?”
掌柜一听吴玄机这话,赶忙捂住吴玄机的嘴道:“小哥,莫要胡说,莫要胡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吴玄机一听这掌柜的这般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怎的这般懦弱。”但是此时还是饿得紧,便对掌柜说道:“那给我四个菜包。多少钱?”
掌柜一听,顿时喜上心头,说道:“四个铜板。多谢惠顾!小哥下次再来啊!”
吴玄机不理掌柜,将两个包子递给陆紫虚,对陆紫虚说道:“真扫兴,没肉包子了。回头让婉儿姐姐给你做。走,给翠儿姐姐买钗子去。”
陆紫虚点了点小脑袋,将一个包子放进怀里,一只手拿着包子边走边吃,一只手拉着吴玄机。两人就这么逛起首饰铺。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是来到了那富缘寺门前。
吴玄机已是办好小张所托,此时,不过未时时分,天色还早。吴玄机心想,“我倒要看看这富缘寺有何过人之处,竟让这富贵人家如此信服。”想到这,对陆紫虚说道:“走进去看看。”陆紫虚点了点小脑袋,拉着吴玄机道大手走进富缘寺的山门。
只见这空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我佛慈悲度众生,下联:中原清净极乐国。用金漆书写而成,极为奢华。
走入寺院内,迎面而来的是护法殿,内中供奉哼哈二将,高约五尺,一身彩绘,甚是很是漂亮。
再往内走,来到寺天王殿,内中供奉四大天王。东方持国天王,由白石雕琢,持琵琶,身如白玉;南方增长天王,由青石雕琢,持宝剑,身如绿母;西方广目天王,由红木雕琢,手缠绕一龙,如同火神;北方多闻天王,又绿石雕琢,右手持伞,左手持银鼠,身如翡翠。四大天王高一丈,甚是高大。
最内间乃是大雄宝殿,只见这大雄宝殿正中坐着一个高十丈的金身如来,也不知是真由黄金浇筑而成还是乃是泥胎漆金。整个大雄宝殿金碧辉煌,举头望穹顶,横梁仅见三丈有余,怕不是整个大殿就高约十五丈。
富缘寺中僧众众多,佛祖坐下供桌前摆满了酒肉。来往香客衣着华贵者数不胜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吴玄机和陆紫虚乃是乞儿出身,哪里进过这富丽堂皇的地界,一时间目瞪口呆。
此时身后传来嗤笑之声:“哪里来的乞丐?你可知道这是何处?这富缘寺可是佛门净地,可不是要饭的地方,早些滚出去。碍着本公子的眼睛了,我佛可不渡你这等腌臜之辈。”
吴玄机转头看向出声之人。只见此人,面白无须,嘴唇薄白,油头粉面,很是刻薄。再看此人眉宇间,眼窝深陷,尽显疲态,不问可知乃是纵欲所致。此时身着一身黄色僧衣,左手持佛珠,右手摇折扇,身后跟着几个艳丽婢女。不问可知,定是哪家公子哥来这寺院攀附风雅,拜佛来了。
吴玄机不理他,心想,“这人娇纵淫邪,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而不自知,跟要死的人计较个甚么?”想着就拉着陆紫虚低头往寺外走去。
经过这公子哥身边时,突然,一只握着折扇的手将吴玄机拦下,“诶,且慢。”
吴玄机抬头,见拦下他的人正是那公子哥。吴玄机道:“这佛门我等腌臜之物属实是高攀不起,不知公子为何拦下我兄妹?”
那刻薄公子道:“刚刚我求佛祖,赐我一段姻缘。未曾想到你小子就给我送上这段姻缘。佛祖诚不欺我。这小妮子今后就是我的了。”说完抓向陆紫虚。
陆紫虚见那公子向她抓来,赶忙躲到吴玄机身后。吴玄机今天心情可不大好,被刻薄公子这话惹怒,喝道:“滚!把你那爪子拿开!”说完将那刻薄公子手拍掉,将他推开。
这刻薄公子每日纵欲无度,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哪里经得起常年劳作的吴玄机这一推。一推之下,踉跄倒地。
那刻薄公子大喊道:“乞丐打人了,乞丐打人了!来人啊!给我打!今儿个,这小妮子不在本少爷床上,本少爷不姓何!”全然不顾这是佛门清净地界。
此时,几个身穿家仆衣着的人提着僧棍打向吴玄机。吴玄机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着陆紫虚就往寺院门外跑去。打这身娇体柔的公子哥吴玄机倒是不虚他,但这一帮手持棍棒的恶仆他哪里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打不过,还跑不过你?当乞丐这么些年,逃命的本事岂是白瞎的?”面对恶仆的棍棒,吴玄机左闪右避,避过棍棒带着陆紫虚跑到寺院门前。
但是他哪里会想到,这帮僧人居然关门。吴玄机很是愤怒,喝到:“那帮贼秃,什么济世救人?好不冠冕皇堂!这特么,有人要打杀老子,你们特么给老子关门?!”
门口的僧人口唱佛号:“阿弥陀佛,何公子让小施主留下定有其道理。小施主莫怕。”
吴玄机听到这,恶从口出,冲着关门僧人就喝骂道:“日你个仙人板板哟!道你家仙人板板的理!你们是僧人还是他何家家奴!”
但是大门已然关上,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就是没人阻拦,他想打开这寺院大门,怕不是也要费上好大的功夫。眼见身后恶仆马上就要打来,此时突然一道身影从寺院墙上闪出,将吴玄机和陆紫虚救走。吴玄机刚要看清来人是谁,突然间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傍晚,吴玄机缓缓睁开双眼,此时身边除了还睡着的陆紫虚,再无他人。吴玄机定眼打量四周,四周很熟悉,不正是他们作为乞儿之时所寄身的破庙。
吴玄机暗道:“糟糕,这么晚了,得赶快回去。管家说不定回来了。”想到这,赶忙拍醒陆紫虚,陆紫虚睁开迷离睡眼。吴玄机也不等陆紫虚定神,将陆紫虚背起,往太守府奔去。
来到太守府前。门房,还是老王头和小张,老王头道:“疯到这么晚才回来。大人刚刚回来了,脸色可不大好,你小心些。”
小张说道:“我托你的事办了不曾?”
吴玄机从陆紫虚怀中摸出木钗,交给小张,道:“放心,肯定办了。这可是翠儿姐姐想要了好久的钗子,你给她送去,保准俘获芳心。”
小张开心道:“成,此事若是成了。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哥哥的钱就是你的钱。”
吴玄机:“……”
吴玄机又跟两人寒暄了一阵,带着陆紫虚回到太守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