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微卷的游重山进了门,一旁穿着深灰色棉袄、个子不高的圆脸男人帮他挂好了大衣。
“游爷。”苏络苒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
游重山已年近五十,但没什么皱纹,精神状态也让人看不出年龄,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是个生意人。
他挽了袖子,亲自给苏络苒盛了碗汤。
“多谢。”苏络苒受宠若惊,这老板还挺平易近人的。
游重山有些惊讶,示意她吃菜:“你这病了一场脾气倒是小了不少。”
这话苏络苒就不爱听了:“我都被人推到池塘里去了,哪还敢有什么脾气。”
游重山眼神一变,语气变得严肃:“这件事不要再提,电影的事以后还有机会,眼下最要紧地是把身体养好,月底的宴会我希望你好好把握。”
说完又给她盛了炖得软烂的排骨山药。
苏络苒毫不客气地吃着,脑子里梳理着她得到的信息。
游重山知道白凝雨落水不是意外,但他不打算深究这件事,而落水导致白凝雨错失了一次参演电影的机会,白凝雨脾气不好,这顿饭他是来安抚人心的,所以承诺了下一次电影以及半个月后的宴会。
见苏络苒老老实实吃着饭没有反驳,游重山心情还算不错:“知道你喝不下中药,改成了一周两次的药膳,另外给你找了西洋医生拿药。”
【员工关怀做得不错啊,这老板挺大方又善解人意。】
【医药费会从薪水里扣的。】
【…...我收回刚才的话,资本家都是吸血鬼,落水难道不算工伤吗?】
【是工伤,但游重山已经当作意外处理了呢。】
苏络苒恶狠狠地吃了勺鳕鱼豆腐。
游重山没吃几口就喝了口茶,起了身:“小寒,照顾好你家小姐。”
站在一旁的白小寒连忙点头。
圆脸男人立刻把大衣拿下,给游重山穿上。
眼看他就要离开,苏络苒放下了筷子起身准备客套客套送他出门。
“不用送了,痊愈之前好好休息,你最近的餐食我已经吩咐厨房单独做了。”游重山指了指圆脸男人:“有什么需要买的让小禄去。”
小禄也笑着点头:“白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这听上去倒像是另一种层面的“禁足令”。
苏络苒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目送游重山出了院门,跟院外穿着一身黑衣的两个伙计模样的人离开,又才坐回椅子上吃饭。
还在病中,苏络苒吃了个半饱就食之无味,招呼白小寒过来坐:“你吃了吗?过来一起吃点?”
白小寒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小姐,你要是吃不下了我给你收起来,晚些时候要是饿了我再热热。”
【她为什么那么紧张?伙食费也要从薪水里扣吗?】
【那倒不是,艺人和工人的餐食是分开准备的,游园的厨子工作时间是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游重山的私人厨子除外。】
【噢,也就是说,这顿之后就没人做饭了?】
【是的,厨房重地是不允许其他工人随意出入的,为了维持艺人们的体形,夜宵这种事明令禁止,但每间院子里有供佣人使用的小厨房,可以开小炤。】
苏络苒看了看桌上的菜,鳕鱼豆腐和开胃菜吃得差不多了,一道绿油油的青菜炒青菜看上去不太有食欲,她一筷子也没动,还有一道看上去像个大包子,闻着却酸溜溜的糕类点心以及那道排骨山药汤。
“那就留着汤吧,其他的任你处置。”
“哎!”
白小寒麻利地收拾起来,苏络苒百无聊赖地走出外间,在小院子里四处打量。
有点像正正好蛋糕店的那个小院子,不大不小,走出外间左手边有一个小厢房,应该是白小寒的住处,小厨房和一个洗漱间在靠近院门的围墙边。
【这院子是怎么分的?】
【“春夏秋冬”的院子格局几乎一样,人员配比也差不多,当红的艺人配有一个女佣和一个伙计,只不过原主的女佣是她自带的。】
原来如此,能在艺人手下干活的,才有职务名称,其他的都是工人。
【那我的伙计呢?】
【刚才那个小禄啊。】
【……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他是老板的伙计。】
【伙计在游园是不固定的职业,所以不像女佣工作那么单一,有活就得去干,只不过艺人可以优先使唤。】
【那他们也都是孤儿?】
【大部分都是,小部分是战乱中无家可归的人,游园的工人基本上由孤儿和青壮年组成,没有专职的人员甚至不能出园,有户籍的进入游园后至少要工作达到三十年以上才能赎身。】
【不能花钱赎身吗?】
【需要两根金条,大部分人没有这个能力赎身,而在游园有工作,还管吃管住,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得了。】
这样说来,从某种意义上看游重山倒也是个好人。
苏络苒好奇:【那没户籍的孤儿怎么办?】
【没户籍的,游重山会在他们年满十二岁后托警局的关系给他们办户籍,这种情况基本上要干一辈子了。
虽然苏络苒也知道游园不可能送这些小孩去上学,但也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等十二岁才办?】
小三意味深长地解释:【不合规的手续是要额外花钱的,这个年代不太平,得确保能活到十二岁。】
苏络苒大概明白了。
黑灯瞎火地也逛不出什么东西,她准备等恢复得好一些,再去把游园走一遍。
苏络苒慢吞吞地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就准备回去躺着,突然听到什么窸窸窣窣地声音吓得她头皮发麻。
不会是老鼠吧?
她借着外间透出的微弱灯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眨了眨眼,才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厨房边的木桶旁,从里面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木桶盖被他小心地立在墙边。
小厨房里关着灯,没人,白小寒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是谁?”
小男孩听到声音转过脸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木桶盖被他撞倒在地,他颤抖着声音回答:“白小姐,我…...我是月芽儿啊。”
……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苏络苒走向前,摸索着打开了小厨房的灯,才看清一个跪在地上,右手攥着那个酸溜溜的糕点,身子发抖的小男孩。
“你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