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客栈门口发生了这样的事,明知张家的小姐身份贵重,那断然不会闹到现在,也不见掌柜的出来充当和事佬。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的身份早就泄露了,掌柜的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干脆不趟浑水。
“伐冰之家,不蓄牛羊,”孟弋荀没有过多解释,似乎也不意外她能猜到这些。
对于她的聪慧,他早就发现了,很多时候,点到即止便可。
“你是说这家客栈,与张家有关?”钟意皱了皱眉,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孟弋荀点了点头,“不只是这家客栈,江都城叫得上名号的客栈饭馆,都是张家的。”
按理说,张家是官宦之家,不该经营这些产业,收拢钱财,成为江城之首,钱财与权力皆握在手里,这是大忌。
手里银子多了,或者权力大了,都容易滋生出别的心思,更何况是两者都有呢?
所以也不奇怪张柠宜能那么快的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且没有丝毫的惧怕,说到底,背后的底气足呀。
钟意想通了这些,不禁啧啧感叹,“江都城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只怕真正苦难的百姓还大有人在。”
饶是偌大的京城,大街小巷里也时不时的有人在乞讨,可是在这江都城,却并没有发现这样的身影,之前钟意还道是为官者施政顾全百姓,却不想竟是有别的原因。
“城郊十里处的山脚下,有一村庄,露天居住着数千穷苦百姓,以野草树根为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孟弋荀深吸了一口气,解释她眼里的疑问,“周边有官兵驻守,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前一世所被人发现的那些难民,过的日子远远比他所说的要苦得多,难得多。
从来都没有人想到过,原来大靖国最为繁荣的江都城,背地里竟然会有人没有地方住,没有米饭填饱肚子。
年轻力壮的成年男性,因为反抗不成被砍断手脚,弃之如敝履,剩下的只有老弱妇孺,艰难度日。
时间长了,人也就麻木了。
钟意一愣,“怎么会这么多人?”
按理说,哪怕有乞讨者,那也不至于达到数千人。
孟弋荀简单的解释了几句,“所谓的乞讨者,原本也是有家有地的良民,只是张之景等人为了地皮,将人强行赶走,所给的‘买款’又不足以让他们重新购置房屋,所以落得个流离失所的结果。”
身上的钱财用完过后,自然就成了张之景口中的乞讨者。
“那殿下打算如何?”钟意犹豫了好久,还是提醒道,“殿下与臣妾来江都城,为的是闲暇度日,若是沾上了此事,那咱们的身份也就人尽皆知了。”
这件事既然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处理的,毕竟他们拖延一天,那些百姓就得多挨一天饿。
可是出来一趟顶着的是游山玩水的名头,若是贸然牵扯出这样举国震惊的大事,难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了。
事情要办,但是很棘手,孟弋荀也知道这个道理,江都城发生这样的事,绝不会只有张家知晓,与周边的官员定然是狼狈为奸,相互遮掩,以至于瞒天过海,欺骗朝廷。
“孤有个打算,还想要钟意儿配合,”孟弋荀将原先的计划否定,转而道。
既然有了张家小姐这一出,那又为何不利用起来呢?
“殿下尽管直说,臣妾没有不配合的道理,”能帮忙的地方,钟意自然不会拒绝。
“甚好。”
……
张之景带着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女儿,人被制住了,嘴里也被塞了破布,衣裳上沾上了不少灰尘,裙摆的丝线显了出来,正呜呜出声与他求助。
张之景只当没听见,目不斜视的走上了楼梯,朝一旁的人拱手道,“李公公,烦请和太子殿下通传一声,微臣求见。”
说着就往前不着痕迹的递了个荷包过去,李得忠也没推辞,直接纳入了袖口里,“张大人,真是不巧,殿下在里间陪钟侧妃用膳呢,老奴可不敢进去打扰。”
这话是实话,谁知道钟侧妃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他伺候了几回,已然是怕了。
张之景只当这是在推辞,再不然就是太子给他的下马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了一声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等候。
小半个时辰过后,里间终于传出了动静,李得忠点了点头,然后便推门走了进去,将方才所收的荷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殿下,奴才瞧着这张大人惯是懂得隐忍,不骄不躁,对咱们一行的身份早已打探清楚了,所以出手更是大方,”李得忠将心里反复斟酌过话说了出来。
在宫里混迹这么久,前前后后收到的荷包打赏无以计数,李得忠早已练就了只凭摸一摸就能知道大致数目的本领,越是轻飘飘的,越是值钱。
“这点打赏,对于他来说,只怕是寻常,算不得什么,”孟弋荀将银票从荷包里抽出来,只有一张一百两面额的。
要知道像李得忠这样得力的奴才,按照内务府所给的俸禄,每个月是五两银子,像零露这样低了几个品级的,则只有三两。
虽然看着少,但一年到头,许多普通百姓一大家子人也花不了三两银子。
这世间,有银子的人不少,可没银子的也很多,穷人富人都有自己各自的活法。
“让他进来吧,”孟弋荀挥了挥手,“将他女儿一块儿带进来。”
张之景知道了这上首所坐的是何人,所以一走进来便直接跪了下来,“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张口闭口都是自己有罪,但是却绝口不提张柠宜所犯之事,这让被迫跪在一旁的张柠宜心里忐忑,真的开始害怕了。
之前,她的心里到底存了期盼,从小到大,不论犯了多大的错,哪怕是杀人放火,只要有她爹爹在,那张柠宜最后都会平安无事。
可是这一次,也会那样吗?
“张大人只想让殿下恕你的这一桩罪么?可真是会避重就轻,叫本宫不知该如何说你了,”钟意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轻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