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弋荀站在殿门口，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直到人走近了一些，这才淡淡的开口，“渝妃娘娘，你不该来这里的。”
“本宫也不想来，可是除了这里，本宫在旁处却是见不到你的，”渝妃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玩笑道。
她是太子殿下的姨母，当初福惠皇后薨逝过后，孙家为了能够连续恩宠，也为了有人在宫中可以庇护太子殿下平安长大，特地将她送入了宫里，却不想，这样的举措不仅让皇上心生不满，更是让孙家与太子殿下离心。
孟弋荀没有接话，将视线转了过去，“渝妃娘娘说笑了。”
他待渝妃并无任何不满，只是也谈不上有多亲近，站在一块儿说话，尚且不够愿意，更何况是特地去给她请安呢？
“殿下，听闻皇上为你所赐的钟良娣，十分得你心意，待年后入宫请安之时，让太子妃将她一块儿带着吧，也好让我见一见，”渝妃依旧是轻声细语，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有所变化。
横在太子殿下与孙家之间的已是死结，人心本就脆弱，有些事一旦做得过了，那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多谢渝妃娘娘挂念，只是钟良娣胆子小，还是不入宫的好，”孟弋荀并不觉得入宫是项殊荣，直接回绝了。
渝妃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倒是护她护得紧，可是你要是想要她能更进一步，更不该……”
“渝妃娘娘失言了，”孟弋荀不等她说完便直接将话打断了，“孤还要面圣，就不陪渝妃娘娘了。”
大殿门口发生的事，自然不能避开靖元帝的耳目，是以瞧见孟弋荀一脸冷意的走进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心想要劝几句，只是话到了嘴边，靖元帝又给咽了回去，这样也好，太子与朝臣联系得不够紧密，于他而言，这才是最好的。
要不然，这皇位，只怕是坐不稳呀。
“儿臣见过父皇，”孟弋荀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跪下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起来吧，”靖元帝应了一声，指了指案桌上的折子，“太子啊，你看看朕这里的折子都堆这么高了，都是御史弹劾你逾矩，不该专宠良娣的。”
话里话外尽是揶揄，可偏偏没有多少笑意，孟弋荀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便一脸不安的重新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的确宠着钟良娣，可是那也是在儿臣心里，钟良娣足够好，要不然，儿臣才不愿意授人以柄呢，”孟弋荀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解释道。
没有否认，没有逃避，而是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靖元帝听了反倒是来了兴趣，“足够好？你倒是说说，那钟家教养出来的女儿，难道比崔家这样的簪缨世家所出的太子妃还要好？”
太子妃是他亲自挑选的，不仅是看重其背后的家世背景，更是在乎崔文意这个人的品性，所以要说那钟家女儿比太子妃还要好，靖元帝却有些不相信。
“在她眼里，儿臣除了是一国太子，也是一个普通人，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不用因为太子的身份而有所遮掩，也无需刻意讨好，”孟弋荀斟酌了一下措辞，轻声道。
钟意于他而言是不同的，这份不同，即便是两世为人，孟弋荀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更加的珍惜。
至于将这些话都说出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众人皆道皇上思念福惠皇后过甚，殊不知在孟弋荀看来，与其是说思念母后这个人，不如说是思念那份母后与他的真挚。
旁人都顾念他是皇上，时时敬着他，事事惧怕他，久而久之的，靖元帝也就越发的怀念自己还是太子之时，与福慧皇后相处时的那段美好的时光。
到底是结发妻子，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靖元帝深深的看了面前之人一眼，依稀能这张脸上找到与她的几分相似之处，到底是她的孩子，不止模样，便是性情，也是有些一样的。
“不过是一个女人，你愿意宠着那便宠着吧，”靖元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但是朕得把话说在前头，随心所欲也得有限度，要是做得太过了，怕是不好收场。”
提点这么一句，已然足够了。
不论如何，太子妃始终是太子妃，在他还没有坐上皇位之前，宠妾灭妻这等引人诟病之事，却是如何都不能做的。
“儿臣明白。”
陪皇上用了膳，孟弋荀这才离开了勤政殿，出了大门，寒风凛冽，夜空中一度飘起了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便融化了。
“殿下，外面冷，披上披风吧，”李得忠连忙拿着火狐领黑底斗篷上前，劝道。
“不用了，孤不冷。”
孟弋荀摇了摇头，提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沿着宫墙的两侧，间歇有太监和宫女与他行礼，孟弋荀看着他们跪在那里，忽然就想起了前世被圈禁时的自己。
人命如蝼蚁，生时富贵，死时凄凉，如果没有皇上临终时的心软，或许他的下场不会比眼前这些人更好。
身为太子，哪怕被废，那也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想到这，心里飘忽不定的感觉忽然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这一辈子，他得依靠自身站在顶峰才行，如若不然，不仅是他，便是钟意等人，最终只怕也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些想法，在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的时候，孟弋荀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在迎来眼前人的疑问之时，他只是笑了笑。
“钟意儿今天倒是利用了孤一回，打算如何回报呀？”
钟意知道他这是故意把话头转开，于是也按着他的意思，没有再多问，而是哼了一声，“殿下这是说笑了，明明是殿下帮了妾一个小忙，怎么就成了妾利用殿下呢？”
“那帮忙的酬劳呢？”孟弋荀明知她在狡辩，还是问了一句。
“殿下主动相帮，妾自该好好谢殿下，”钟意睁大了眼睛，凑了过去，“只是妾本来就是殿下的人，殿下想要酬劳，为何不自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