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虽然言语无情，但周瑜见他一直称呼项羽为楚王，而非贼首。
又将垓下大败，称之为惜败。
可见此人对楚汉之争，立场还是相对中立的，至少对项羽十分尊敬。
因此，周瑜的神色也总算稍有缓解。
只见他长叹一声，神情复杂。
幽幽说道：“我们周家寻找旧主数代，最终才在江东寻到了一丝线索！
原来项家后人，已经隐姓埋名，改姓为孙。
为了求得孙家的谅解，我周家倾尽家财资产辅助孙家，老一辈那几位....更是尽数自绝于孙家面前！
直到死，仍在替先祖喊冤！
有人说我先祖贪图荣华富贵，前去投敌。
可先祖官至西楚大司马，又是楚王最为信任的心腹大将，说是位极人臣都不为过！
他刘邦，又能拿什么富贵来许！？”
“那会不会是贪生怕死？”
周瑜还没说完，郭嘉便抢先一步问道，好像这谈论的不是别人的祖宗，而是一个路人甲.....
周瑜语气一窒，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只见他双拳紧握，恶狠狠的盯着郭嘉。
郭嘉顶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求知欲十分旺盛的看着他.....
........
“自！然！不！是！！”
周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是个大字。
“为将者，倘若贪生怕死，那么死的第一个，便是他！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之上，唯有置于死地而后生！
先祖，也是被英布给算计了！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哦！？英布！？此话怎讲？”
郭嘉整理了一下坐姿，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瓜子，边磕边问。
“当年先祖大军被围困，穷途末路，四面楚歌。
英布这厮，被陈平收买！倒向了刘邦！
为了日后刘邦得胜之后，自己能够在这场大战之中捞到更多的资本，他仗着与先祖私交甚密，前来游说先祖！
当然，他深知先祖不可能被说服倒戈，便利用先祖对他的信任，骗说是假意投降。
无计可施的先祖，只觉得诈降也未必不可一试，便痛快的答应了他。
没成想，这英布一路蒙蔽先祖，直到垓下之战爆发，先祖方才幡然醒悟。
可事已至此，早已无可挽回！
我周家，从未曾真正背叛过楚王啊！！”
周瑜双拳捶地，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甘宁等人个个目瞪口呆，震惊无比的看向周瑜。
一个接一个颠覆他们认知的故事，让他们听起来直呼....刺激！
“难怪你与孙策的关系如此紧密，明明一个好文，一个好武。
一个精通琴曲，一个擅长武艺。
却偏偏能够合作无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
原来，你们竟然有这样一层关系！”
郭嘉长叹一声，手中的瓜子也恰好恰完。
........
“没错！我周家数百年前，未能守护好项家。
数百年后，若是仍旧如此，他日九泉之下，我周瑜，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如何面对破虏将军，如何面对西楚霸王！！”
周瑜深吸一口气，两眼通红，恨意十足。
不是恨左飞，也不是恨郭嘉。
而是恨自己无能！
当年韩信大军围拢楚军，楚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与今日左飞五十万大军紧逼江东，何其相似！
“终究是我周家无能，败了一代，又一代！”
周瑜猛然站起身来，仰天悲笑，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就要往脖子抹去。
.........
“住手！！”
众人大惊失色，齐声惊喝。
距离周瑜最近的郭嘉，虽然脑子反应了过来，但体质羸弱的他，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周瑜抹脖子。
忽然。
“叮！”
一箭西来，射在周瑜的长剑上，将他的剑硬生生的弹飞了出去。
郭嘉见状，连忙捏住周瑜的手腕，另一只手同时向周瑜的手肘处扣去。
周瑜只觉手臂一麻，长剑啷当倒地。
随后，两人方才缓缓转过头去，朝箭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孙策站在甲板上，身体挺拔如松，手中的弓弦犹在轻颤。
身后几位江东将领，也已经不止醒了多久。
向来周瑜方才那番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吧！
.......
“主公！！”
周瑜激动的低呼一声，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败便败了，败给左飞，又不是败给姓刘的，有何不可！？
先祖可以面对失败，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因为他的身边，忠心者死绝，背叛者加官进爵！
这样的屈辱，堂堂西楚霸王，岂能接受！！
我孙策也能面对失败，但你若是死了，周家就此绝后。
我又有何脸面，回去面对江东周家！？
公瑾，你我生便一起生，死，亦一起死！”
孙策说罢，抽出腰间宝剑，直接扔向周瑜，狠狠的钉在船沿上。
同时又将枪头，抵在自己胸口处。
一双虎目，无畏无惧，凌然看向周瑜。
周瑜抽出长剑，嘴角紧紧的抿着。
看向孙策的目光无比的复杂。
“向来只有臣忠于君，主辱，则臣死！
哪有君随臣死，将自己的生死，随手交给区区一个麾下谋士的！
孙伯符，你胡闹！”
周瑜大哭着将长剑扔了回去，话已至此，他又哪里还能去死？
........
“可是我保不住江东，我有罪，我有罪啊！！”
周瑜捶胸顿足的呐喊着，哭得像个孩子。
周家传了数百年的重担，却被他给挑翻了。
他甚至比孙家更无法接受失败，更无法接受大汉的管辖！
这份心情，无人能懂.......
远方的孙权，虽然没能亲眼看到战斗的结果。
但当他看见周瑜趴在围栏上嚎啕大哭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
“唉......”
千万般心情，最终只能化作幽幽一叹，和风揉碎，带着两家人破碎的梦，洒落在这片涛涛江水中。
滚滚长江东逝水，它承载了西楚霸王的鲜血，也见证了江东孙家的失败。
“项家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能征善战，也有智囊在手。
可惜.....天亡也，非战之罪。”
郭嘉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轻轻的拍了拍周瑜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