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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困在小城(1 / 1)

11桃桃首先看到的是一家饭馆,饭馆外边是用几根木头撑起来,上面蒙着蓝色条子和白色条子相间的塑料布,下面有一口大锅,大锅里冒着腾腾的雾气。饭店在炸油条,离着很远,香味就扑了过来。桃桃紧跑几步,不由分说就钻进了油条棚下。油条棚下,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吃饭。桃桃坐到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灰不溜秋的桌子旁边,对老板说,“来二斤油条,一碗豆腐脑!”

肥肥胖胖的脸上油光满面的老板和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都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叫花子一样的孩子,听他开口就要二斤油条,看样子,不知道他有多少天没有吃过饭。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看了一眼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然后对桃桃说,“吃饭,得先交钱。”

毫无疑问,他们是怕桃桃吃了饭没有钱付账。桃桃豪气地把钱掏出来,自豪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大票,有些神气又有些得意地递给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看着桃桃手里一沓子大钱,心里吃了一惊。看来,这个小叫花子还真有钱!老板娘接过来桃桃递过来的钱,然后找给她一大把零钱。桃桃得意洋洋的等着大快朵颐。很快,热腾腾的油条和热腾腾的豆腐脑端了上来。桃桃顾不得一切,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一会儿,她就吃得浑身冒汗,头上冒烟。吃了一大阵子,把一大碗豆腐脑喝完,桃桃觉得已经吃撑,可是,油条还有不少。她又吃了一根,歇了一会儿,接着吃。直到实在吃不下去,油条也没有吃完。这个时候,她觉得,油条几乎就在嗓子眼里。桃桃撑得几乎站不起来。她让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把她吃不完的油条装到塑料袋里,走的时候带走,留着下一顿吃。她终于有了下一顿的饭食了!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当然,昨天她在菜市场捡到几大塑料袋烂水果烂蔬菜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种感觉。桃桃坐在那里,再歇一阵子。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拎着没有吃完的油条,蹒跚着走出了油条棚。桃桃不敢走快,因为走快了,她觉得肚子里的油条豆腐脑会从嘴里冲出来,而且,她的肚子会爆炸。她慢慢悠悠地走着,走几步歇一歇。以前,桃桃只知道,饿了,会难受,饿了,会没有劲。今天第一次知道,吃饱了饭,不,是吃撑着了,同样会难受,同样会没有劲啊。再想一想,桃桃又高兴起来,虽然说现在撑得难受,可是,吃了这一顿,至少可以顶三天啊!也就是说,以后三天,她都可以不吃饭。多好的事情啊!桃桃终于再一次走进了原岩县长途汽车站。这一次,谁的目光她也不怕,姑奶奶有钱!她不卑不亢地走到售票口排队买票。她甚至有点得意洋洋,让那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和那个五官挤在一起的又长又窄面孔的瘦高男人看看吧!姑奶奶在排队买票!姑奶奶买了票,就趾高气扬地上车!姑奶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哼!终于轮到桃桃买票,售票窗口里面,一个长着一头稀稀拉拉头发的家伙,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那稀稀拉拉的头发,就像缺水少肥的农田里的玉米苗一样,露出贫瘠的土地。桃桃看到的只能是贫瘠的土地和稀稀拉拉的玉米苗。玉米苗头也不抬,没有好气地问,去哪?好像桃桃早已经得罪过他。这个时候,桃桃可顾不上计较玉米苗的态度,她慌慌张张地说,我去省城!可是,就在桃桃伸手进裤兜的时候,她的心扑通一沉,唰地一下,她的冷汗立马流了下来,她的脸刹那间变得像纸一样白。因为她装钱的裤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要说那一沓大钱,就是刚才那个油条棚里肥肥胖胖的油光满面的老板娘找给她的零钱,也不翼而飞!桃桃呆在那里。这时候,售票口里的玉米苗不耐烦地喊:“拿钱来!”

桃桃紧张地说,“我,我,我的钱丢了!”

售票口里的玉米苗抬起头来,桃桃胆怯地看到那一双暴突的金鱼眼睛。金鱼眼睛厌恶地看了桃桃一眼,鄙夷地说,“没钱,你买什么票!”

接着呵斥桃桃,“让开!下一个!”

桃桃被后面的人扒拉到一边,她失魂落魄地呆立在那里。我的钱呢?什么时候丢掉的呢?是钱自己掉出来的?还是被小偷偷走的呢?是在油条棚里吃饭的时候吗?还是在来长途汽车站的路上?要不就是刚才排队的时候?桃桃往排队买票的地方地下看去,地面上除了被人丢弃的卫生纸,塑料袋,雪糕纸,烟头和痰渍以外,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钱。桃桃欲哭无泪,她的心再一次沉到冰窟窿里。夜里所有的一切美好打算,现在全都化为泡影。桃桃瘫软在长条椅子上,她茫然无措。实际上她现在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夜里刚刚露出的一点希望,现在,又无情地破灭,她又重新沉入深渊。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桃桃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一句,这就是走投无路的桃桃的真实写照。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上过高中的桃桃,脑袋里又冒出来这句词语。可是,下面,该怎么办呢?长途汽车肯定是没有办法再坐,而且,还是没有吃的食物,没有住的地方,没有路费。下面,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刚刚心里有了一点盼头,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什么火苗都给浇灭。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在那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和脸庞又长又窄五官挤到一起的瘦高男人不怀好意又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桃桃再一次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原岩县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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