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做完决定，桃桃站起身来，向原岩县人民医院走去。早上，桃桃是被人民医院打扫卫生的中年男人呵斥醒的。看看那个打扫卫生的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个城里人，但是，就是因为他在县人民医院打扫卫生，就觉得他比这些睡在医院水泥地板上的农村人高出一等。桃桃揉揉眼睛，上了厕所，洗了一把脸，喝饱了自来水，就出了医院，然后，再一次毅然决然地向长途汽车站走去。桃桃一进入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就觉得好像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果然，她不仅看见了那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还看见了那个长着一张又长又窄的刀条脸，五官紧凑在一起的那个瘦高男人。他们一起生气地、鄙视地看着她。看来，桃桃逃票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牢牢记住。这样一来，桃桃想从这里混上长途公共汽车的可能，就此破灭。桃桃在那些刺人的目光中，再一次灰溜溜地走出了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下面可该怎么办呢？关键是桃桃现在没有一分钱。没有钱，就不能买票，不能买票，就无法到省城，无法到省城，就没有办法回家。而且没有钱，就没有饭吃，就得去抢小学生的包子和面包，就得挨打。没有钱，就得住医院的楼梯里，就不能住旅社。可是，上哪里去弄钱呢？偷？桃桃脑子里忽地闪出了这个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只要偷来钱，就能吃上饭，还能吃饱饭，就有地方睡觉，就能买汽车票，就能去省城，就能回家。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为了小偷啊！桃桃想起来她上高中时发生的一件事。那一次是她和刘梅叶一起去县城，当时是办什么事情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在一个小饭店门口，一个小偷被人逮住，被许多人围着打了个半死。记得当时自己还对刘梅叶说，这小偷太可恨！你干点什么不好啊，怎么会偷人家的钱！可是，现在，自己竟然会想当小偷？桃桃摇摇头，不行，自己可千万不能当被人打，被人骂的贼。可是，现在自己没有一分钱，怎么才能去省城呢？怎么才能回家呢？别说坐车，没有钱，饭都没有的吃。这样下去，饿死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有钱，现在面临的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何况，自己已经抢了两次小学生的食物，这抢，是不是也是犯罪啊？偷和抢，哪一个的罪大呢？桃桃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茫然前行。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当小偷的念头。桃桃晃晃悠悠地走着，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时，她看到路边有一个闹哄哄，乱哄哄的菜市场，想起了她从三轮车上偷茄子的事情，桃桃就走了进去。菜市场里，有很多菜是可以生吃的，像番茄，黄瓜，生菜，大葱，茄子，等等等等。就像不太辣的辣椒，也能生吃。这里边，不仅仅有卖菜的，卖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像水果啦，调料啦，猪牛羊肉啦，米面油啦，等等。除了蔬菜水果能直接吃以外，其他的那些牛羊肉，调料，米面油之类的东西都不能吃。桃桃一家家的看过去，那些在架子上摆放整齐的蔬菜，水果，桃桃是不敢动的。后来，她走到一堆发着腐烂臭味的垃圾堆，那里，堆着烂菜叶子，还有腐烂的茄子，黄瓜，苹果，梨。桃桃不管别人看她的异样眼光，她在边上就开始翻捡起来。一会儿工夫，她就翻捡出烂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没有烂还能吃的东西。她又找几个没有完全破损的塑料袋，把它们一层层地套起来，就能够装东西了。桃桃把那些没有全部烂掉的水果蔬菜装起来，直到她觉得，够她两天吃的，才恋恋不舍地提着好几大袋子东西，离开了这个菜市场。桃桃离开菜市场，发现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沟。说不清楚是不是河堤的河沟边上，人们在荒草胡棵中走出了明晃晃的两条羊肠小道。明晃晃的羊肠小道夹着小河沟，好像怕它逃跑一样。河沟里，还有涓涓细流，不情愿地流淌着。桃桃走向羊肠小道，虽然这里破败不堪，但比起来县城街道上坑坑洼洼的道路，尘土飞扬的空气，还是要好一点。桃桃因为这两天的吃食有了着落，心里稍微安定一点。她掂着几个塑料袋子，走下河沟，去洗一洗她捡来的烂蔬菜水果。桃桃蹲在水边，先把水果蔬菜腐烂的部分用手抠去，再把它们洗干净，重新装回到塑料袋里，她把几个塑料袋里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抠完洗净后，接着，爬上羊肠小道，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开始享用她的食物。桃桃吃了一阵子，觉得胃里有了东西，不再感到饥饿，然后，就把塑料袋放在身边，躺下来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桃桃还是觉得这不是事。今天除了在菜市场翻捡到这些食物以外，其他的所有问题，都没有解决。怎么才能坐上长途汽车，怎么才能吃上饭，怎么才能不睡桥洞和医院的楼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解决。怎么办呢？桃桃开始苦思冥想，想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一点办法。看来，真正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还是钱。如果有钱，这些通通都不是问题。现在的自己想有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偷。真的去偷钱吗？自己真的要当一个小偷？想来想去，桃桃还是摇摇头。不行，不能当小偷。可是，不当小偷，去哪里弄钱呢？没有钱，难道自己就困死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县城里吗？桃桃又开始想家。她想起了她的妈妈，还有父亲，哥哥嫂子们。他们现在干什么呢？他们对于她的失踪，会不会一直在寻找啊？桃桃丢了，妈妈该多么伤心啊！桃桃想起他们，禁不住放声大哭。还有自己生下来不久的那个瘦巴巴的孩子，孩子长得很像自己，不仅一点也不丑，还很好看。可是，自己却狠心地把他抛弃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生下来才一个多月，就没有了亲娘。当然，大烟鬼子是不会虐待他的，是会把他当作宝贝的。就丑八怪窝瓜那样，将来既娶不来媳妇，也买不起媳妇，所以，孩子受后妈虐待的情况，也不怎么会发生。但是，他毕竟没有了亲妈啊！桃桃再一次怨恨起了老天爷。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让我遭受这么多这么大的罪啊！这是为什么啊！你给我一个理由！你给呀！桃桃恨不得恶毒咒骂甚至痛打一阵子老天爷，如果它现在在她面前的话。桃桃就这样，坐在小河沟旁边，坐累了，就站起来走一走。吃吃睡睡一阵子，哭哭啼啼一阵子，苦思冥想一阵子，怨天怨地一阵子。天色慢慢暗下来，桃桃几乎在这里呆了一整天。她坐得腰酸背疼，还有屁股疼。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身，提起来吃剩下的水果蔬菜，慢慢往回走，她还得回到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楼梯间住宿。早晨桃桃提过来的三四个塑料袋子，除了桃桃吃掉的以外，加上太阳晒缩巴的，现在只剩下一大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