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裴侯!贺喜裴侯!”
“祝裴侯与二位侯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裴侯啊,今日一条花路令京都惊艳,又有这场盛大的烟花之礼,实在令人称羡。只不知这烟花是何处商人所做,能否介绍给在下?”
“对啊,这烟花质量真好,竟是比市面上那些玩意好上太多。”
将两位新娘子送入内宅,裴越来到侯府正厅,面对蜂拥而上贺声不断的客人们,他从容地招呼着,同时心里非常满意。 新年夜和今天的两场烟火秀,虽然是为了讨叶七喜欢,但是裴越还有另外一层用意。这些烟花是由都中的几大商户联手制作,他在回京之后便着手准备,同时装作不经意间提点了一下那些匠人,让他们研究出更加高效的材料。 效果比他想象得还好,而且都中官民习惯了这些烟火声之后,将来肯定不会因为某些意外而发生骚乱。 正厅内人头攒动,但是并未出现杂乱无章的景象,因为除了裴越自己之外,他麾下的得力武将们今日尽皆在此,帮他招呼前来贺喜的贵客们。如今秦贤、韦睿和唐临汾这些人都已成为军中的年轻中坚,在都中官场上小有名气,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今日客人们来得不少,不仅武勋们大多亲至,就连文臣也纷至沓来。 无论这些人对裴越是怎样的观感,至少在眼下还不会拙于礼数,而且其中有些人未尝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因为直到此刻夕阳西斜,大礼将要举行之时,宫中依旧没有发来任何赏赐。 陛下终究还是那位薄情的帝王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情不自禁地涌起类似的想法。 犹记得今年年初,四皇子谋逆案结束之后,陛下对裴越何其信重,不仅将大权尽数交予,甚至让他负责所有涉案臣子的甄别审讯,可谓生杀予夺之权操于裴越一人之手。如果裴越没有出使南周,没有看穿南朝的阴谋,没有不惧生死亲自领兵击溃方谢晓,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功高震主不假,势大难制也有可能,然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却是裴越忠心为国,未免就让人生出凉薄之感。 便在这时,一位知客的声音在正厅大门外响起。 “礼部侍郎盛大人到!”
盛端明的出现让一些权贵心中惊讶,要知道这位大儒身为清流文臣的代表,以往莫说参加武勋亲贵的婚丧嫁娶,就连送礼都极少做过。 裴越面带微笑地迎上去。 “裴侯,老朽家中清贫,不似其他府上那般阔绰,只能厚颜带着一副字作为贺礼,聊表心意还请见谅。”
厅中的权贵们何时见过盛端明如此客气? 裴越恭敬地说道:“老大人切莫如此,您愿意屈尊降纡替晚辈做观礼使,这是晚辈的荣幸。”
盛端明捻须微笑道:“只要裴侯不嫌弃,老朽乐意之至。”
这句话一出口,很多人不禁微微变色。 盛端明是何等身份,就算他还只是礼部侍郎,可是论文坛的地位甚至比礼部尚书还要高,更有养望三十年的清名在身。连大皇子后面的大婚之礼据说都要盛端明来做侍婚使,裴越这场婚事的规格又怎能与亲王大礼相提并论? 连观礼使都是盛端明这样的大儒,一会主持大礼的主婚人又将是何等身份? 谷家三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喜的笑容,自家这位妹夫行事果非常人。 亏得爹娘这些日子还担心不已,唯恐裴越在大喜之日受了委屈,赵氏甚至想赶来代替裴戎,以免因为裴越缺少高堂主持大礼以至于留下遗憾。 如今看来,裴越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 果不其然,盛端明才刚刚落座,知客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这次愈发响亮激动。 “大梁政事堂左执政莫大人驾到!”
满堂皆惊,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 四朝元老莫蒿礼! 难怪以盛端明的身份都只能担任观礼使而非主婚人,很多权贵更是露出羡慕和嫉妒的情绪。要知道自从花甲之年后,除了宫中饮宴之外,莫蒿礼已经不再露面参与那些迎来送往。尤其是今年年初一场大病,他在府中足足休养将近一年,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的礼节招待都是家中子弟代为完成。 人群之中,京军南营主帅、定军侯罗焕章轻声道:“裴侯好大的面子,竟然连莫执政都能请动。”
罗克敌站在他身旁,与有荣焉地微笑道:“侯爷行得正做得直,又从不掩饰对国朝的忠心,莫老大人自然欣赏他。可笑一些蠢货还以为裴戎那等废物不来,就没有人帮侯爷主持大礼,也不想想裴戎有什么资格踏入今日的中山侯府,更不想想侯爷这些年付出的一切怎会白费。”
罗焕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望着自己儿子脸上对裴越的敬畏之意,眼中飘过一抹深沉的忧色。 裴越快步上前,望着身体瘦削但是精神头还算矍铄的老人,行礼道:“老大人拨冗亲至,晚辈不胜感激。”
莫蒿礼目光慈祥地望着他,微笑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老夫没有带什么值钱的贺礼,只有这张老脸替你主婚,还望你不要见怪。”
裴越感激地说道:“老大人这样说折煞晚辈了。晚辈本来不敢叨扰老大人,可是想着今天算是成家立业的大事,如果能够请老大人前来主持,晚辈和内人也算是有长辈护持,所以才厚颜相请。”
听他说得如此真切,莫蒿礼点头道:“你这孩子确实不容易。走罢,时辰不早了,该行拜堂大礼了。”
裴越搀着莫蒿礼走向北面正位,一路上所有权贵都朝莫蒿礼行礼致意。 他们都知道裴越和定国府裴家的关系,今日席上没有见到裴戎也在意料之中,原本以为裴越会直接进行大礼,但是莫蒿礼的出场瞬间让这场婚礼变得极为庄重。 不多时,几位全福太太扶着两位新娘子出现在正厅,裴越站在她们之间,满面喜色地望着代为高堂的莫蒿礼。 老人先是看向如闭月羞花一般的谷蓁,温和地说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谷蓁福礼道:“小女子多谢执政大人赐福。”
莫蒿礼又看向满身贵气盈盈的叶七,神色愈发亲善,微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叶七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浅浅躬身行礼致谢。 裴越不禁心潮澎湃,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平安喜乐。 这也是他没有找裴戎来此的真正原因,莫蒿礼的身份和地位足以主持这场婚礼,再加上此前的花海芬芳和礼炮轰鸣,想来对得起谷蓁和叶七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莫蒿礼看向裴越,一老一少的眼中泛起亲近的笑意,瞬间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满堂宾客安静地观礼,所有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脸上都带着真挚的笑容。 礼部侍郎盛端明身为观礼使,见状朗声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裴越握着红绳的两端,带着叶七和谷蓁转身面向天地,正要行礼之时,正厅外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陛下驾到!”
大礼将行、气氛最高之时,一身常服的开平帝携陈皇后悄然而至。 满堂一静,随即山呼万岁之声接连响起。 裴越愣愣地看着开平帝大步行来,一直走到自己的面前。 开平帝望着自己的年轻臣子,这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和岁月。 群臣肃立,连莫蒿礼都站了起来。 裴越依旧静静地站着,似乎被皇帝的突然出现镇住。 然而君臣二人心里都清楚,在经历过往的信任、猜疑、契合和斗争之后,虽然裂痕早已存在,可他们终究是配合最默契的君臣。 往事不可追啊…… 开平帝嘴角含笑,悠悠道:“朕来参加这场大婚之礼,莫非你不欢迎?”
裴越心中轻叹一声,行礼道:“臣谢过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