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夜风里,裴越看着面色惶然的贾成,轻叹道:“我不该让你跑这一趟。”
贾成愈发惶恐,颤声道:“爵爷——” 裴越抬手打断他的话,微微摇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陈希之现在何处?”
贾成吞了一口唾沫,努力平静地说道:“她藏身在紫玉街后面那条巷子中间的民居里,但属下不确定她现在的位置。”
如今虽然已近八月中旬,但是天气依旧炎热,哪怕是在深夜也没有寒意,然而贾成精壮的身躯却在微微发抖。裴越看在眼里,便淡然地说道:“你最后能喊出那句话,我已经很欣慰。记住,一时的退让不算什么,我们藏锋卫不畏惧牺牲,但也不必刻意去做无谓的牺牲。”
旁边的陈显达忍不住笑道:“贾小子,不要胡思乱想,爵爷对你已经够好了。”
贾成用力地点头。 陈显达又转头好奇地说道:“爵爷,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人是陈希之的手下?”
裴越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贾成不懂官场规矩,难道你也是个新丁?如果刺史府真的派人来支援,怎么可能没有领头之人?薛涛就算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会随意打发些人手来送死,既然是要来支援我们,至少也会让刺史府的参将统率,怎么可能将五六十人全部交到贾成这个年轻人手上?”
陈显达憨厚地笑着,挠挠头说道:“爵爷,我最不耐烦那些门道,还是跟着爵爷杀人比较痛快。”
裴越没好气地说道:“带着你的人去中庭,尽快解决那些西吴人。”
陈显达立刻正经起来,正色道:“末将遵令!”
他马上领着百余人赶往中庭。 裴越见贾成依旧有些魂不守舍,不由得微微皱眉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贾成犹豫道:“爵爷,之前陈希之是用小妹的性命威胁属下。”
“贾嘉?”
裴越自从回到荥阳之后,还没有见过那个九岁的小姑娘,但他对其的印象比较深,知道这是贾成如今唯一的亲人,所以也曾提点过林疏月,让她多关心一些那个小女孩。故此林疏月才将贾嘉带在身边,平时由弄玉照顾。 贾成继续说道:“爵爷,陈希之很清楚我妹妹的生活细节,我怀疑后宅有她的眼线。”
裴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贾成满面茫然不解的神色,但是又不敢继续追问。 这时校场上仅有七八十人,但却是裴越身边的核心护卫力量,实力非同一般。 一个瘦削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校场西北角,看样子是从西面营地而来。 其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校场边缘,欲哭无泪地说道:“裴爵爷,有人让我给您带句话。”
夜风习习,众人忽然觉得心头有一阵凉意。 那人继续说道:“她说,如今所有石炭寺的官员都落入她的手中,包括钦差正使秦旭,藏锋卫养伤的将士,以及秋江楼的花魁林疏月。听说您很喜欢这位林大家,不知道您想不想看着她香消玉殒?”
仿佛一道惊雷劈中贾成的脑海。 然而裴越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秦大人身边的长随?”
那人仓惶点头道:“正是小人。”
裴越淡淡道:“告诉陈希之,我马上就去找她。”
贾成如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之前那个女人为何会笑得那么畅快。 很显然她对行衙内的情况非常清楚,知道藏锋卫的防卫布局,所以才故意丢出几十条人命,只为将行衙内还在待命的军士吸引到校场这边,然后她集合全部的人手突袭西侧营地。 两场战斗几乎是同时开始,所以校场这边并未注意到西面的动静。 区别在于这边的战斗还持续了半柱香,因为跟随贾成而来的壮汉们颇有几分实力,但是西侧营地里全部都是老弱病残,尤其是负责守卫的军士被陈显达带来校场,那里几乎等同于不设防。 在裴越接连取得丰厚的战果时,陈希之用五十多条人命的代价扭转了局势。 眼下她手中掌握着大量的人质,不光光是林疏月这位已经成为裴越女人的花魁大家,还有钦差正使秦旭,石炭寺的官员们,以及刚刚被裴越任命为藏锋卫后军统领的孟龙符。 “少爷,我现在就去将陈统领叫回来。”
邓载见裴越站在原地,不禁担忧地开口说道。
裴越微微摇头,轻轻一笑然后迈步朝西面走去。 邓载和贾成连忙跟上,其余将士亦整齐列队而行。 …… 西面,这里是藏锋卫将士的临时营地,今夜被用来安置行衙中无法参与战斗的相关人等。 陈希之出现在林疏月的住处,她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看着被带到堂下的秦旭和孟龙符,冷艳的面容上浮现极为娇俏的笑容,腻声道:“二位,稍后还得麻烦你们出面跟那位裴爵爷商量一些事情。”孟龙符拄着拐杖,横眉冷对,压根没有开口的念头。 秦旭微微皱眉道:“这位姑娘,本官乃是钦差正使,只负责蜂窝煤的监造诸事,根本没有涉及到你们之间的恩怨,不知你为何要行此狂悖之举?”
陈希之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摇头道:“秦大人还真是可爱。”
秦旭正色道:“难道你以为凭着几把破刀就能唬住本官?”
说完这句话他情不自禁地朝旁边看了一眼。 陈希之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语气却显得十分温柔:“秦大人,刀虽然破旧,但是砍几颗脑袋不成问题。你要是想舍身成仁,本姑娘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秦旭闻言登时傻眼,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你究竟想让我和裴越说什么?”
陈希之摇摇头,只觉得非常无趣,便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神情漠然的林疏月,微笑道:“林大家冰雪聪明,不妨猜猜看今夜我想要做什么。”
林疏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爵爷都不会答应,死了那条心罢。”
陈希之不以为意,伸手轻柔地摩挲着被带到面前的贾嘉的头顶,悠然道:“那就要看他的心到底有多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