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荥阳城内华灯初上。
今日城外的一座京观瞬间成为所有人的谈资,无论是青楼酒肆亦或高门大宅,裴越的名字出现频率之高令人惊讶。 “这位裴爵爷可真是个狠角色,杀人不眨眼呐。”“可不是嘛,上千颗人头说砍就砍,砍完还要垒在一起,咱灵州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狠辣的人物了。”
“听说他今年才十七岁,而且是名门之后,说不得将来又会是公侯之爵。”
“嘿,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倒是清楚这位裴爵爷的底细。”
“说来听听。”
“其人乃是定国庶子,定国府你们总知道吧?当年可是裴老公爷拿下虎城,咱们灵州才有了十多年安生日子。只可惜这裴爵爷是庶子身份,生母又早逝,生父不喜嫡母不慈,日子难过得很!要说这人的命运着实奇诡,不知怎地他就入了当今圣上的眼,从此平步青云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如此,难怪手段这般了得。”
“今日这座京观还不算什么,你们没听说吗?过几日裴爵爷要在城里公审那些和西吴人勾结的败类,又要砍两百多个脑袋!”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官府已经在张贴告示,三日后就要将那些人明正典刑。”
“不知这两百多人为何要与西吴人勾结?”
“裴爵爷已经说了,三日后会将他们的具体罪状公布清楚。”
“听你这么一说,我是连一宿都等不及了。”
…… 类似的谈论发生在荥阳城内每个角落,但是本应该成为漩涡中心的钦差行衙,在迎来它的真正主人之后,反倒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之中。 裴越先是去了一趟西面的院落,看望那些重伤残疾的将士。刘仁吉并未在这种事情上招惹他的怒火,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刺史府的名医都派过来,虽然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还不能让这些将士恢复如初,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而且免受苦痛折磨。 等他回到行衙后院已经夜色深沉,邓载见他伫立在仪门处久久不肯迈步,不由得强忍笑意说道:“少爷,夜深了。”
裴越怎会不知这个面色木讷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邓载,你这段时间在城里做什么?”
邓载老老实实地答道:“遵照少爷的吩咐,我已经将陈希之的底细查清楚了,不过这些人表面上都是普通的商贾,很难找到他们犯事的确凿证据。”
裴越微笑道:“不用担心,我们找不到不代表别人找不到。”
邓载一听便知自家少爷已经有了定计,点头道:“我已经整理好一份名单,稍晚些送来。”
“不急,明儿也行。”
裴越淡然说着,然后盯着邓载的双眼问道:“你跟那位段大家相处得如何?”
邓载罕见地垂首沉默,只是从这小子憋不住的嘴角就能看出来,恐怕这段时间他和段雨竹已经越来越亲近。 裴越哈哈大笑,摇头道:“这种事你还是太嫩了。”
邓载憋了半天,忍不住低声说道:“那少爷为何不敢进去?”
裴越语塞,然后撇撇嘴嫌弃地道:“我这叫齐人之福,说了你也不懂。”
邓载目送他走进后院,隐隐觉得今夜的少爷十分心虚。 他不禁轻叹一声:想不到这世间也有让少爷为难的事情啊。 正堂。 叶七端坐在上首,旁边则是林疏月相陪,小丫鬟弄玉无比紧张地站在门后,时不时拿眼神瞟向自家小姐。 气氛很沉肃,甚至略显肃穆。 叶七虽然还没有和裴越正式成亲,但她在邓载等人的心中早就是当家主母,而且她生性洒脱从不忸怩作态,故而一进来就坐在主位上。林疏月小心翼翼地陪着,只不过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畏惧,因为她觉得以裴越的眼光,看中的女子定然不是那种性情恶劣之辈。 只是叶七始终不开口,她自然也不好多话,所以在初见面时行礼问好之后,两人便这样沉默地坐着。 裴越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来,他一边笑着一边爽朗地说道:“大家还没吃饭吧?我已经叫了梨花阁最好的席面,一会就送来。”
叶七淡淡道:“林大家,先让你的丫鬟出去。”
“是。”
林疏月应了一声,然后用眼神示意弄玉离开。
裴越心中纳罕,这局势看起来似乎不太妙,但是那晚自己不是已经和叶七讲清楚了吗?而且当时叶七还表露出对林疏月的同情,按理来说就算两人不是其乐融融,也不应该是这般严肃的情形。 弄玉虽然性情迟钝却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紧张又担心地望着林疏月,迟迟不肯迈步。 林疏月微微蹙眉道:“还愣着做甚么?”弄玉只得朝众人行礼然后离开,堂内便只剩下三位主人。 裴越决定占据主动,便微笑着说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了,林大家名满灵州,我虽然是从京都而来,这一路上也听过不少关于她的美誉。”
叶七平静地拦住裴越的话头,然后双眼从林疏月身上移开,意味深长地望着裴越。
糟了。 裴越瞬间明白叶七这个眼神的含义。 这就是武道高手的实力吗? 很显然叶七发现林疏月已经不是处子之身,而且这只能是裴越所为。 迎着叶七复杂的眼神,裴越在极短暂地失神之后,心中很快有了决定。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叶七旁边坐下,微笑说道:“此事和她无关。”其实对于大家子弟来说,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不小,很多人都已经成亲生子,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叶七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也知道世情如此。她之所以这般态度,其实是想看看裴越会怎样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叶七缓缓说道:“等此间事毕,林大家随我们一起回京都罢。”
林疏月不敢置信地抬头,方才看到裴越对叶七的态度,她便明白这个豪气洒脱的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无比忐忑。尤其是听到裴越那句话之后,她秀气的双眸都不敢再看叶七。因为那晚其实是她主动,裴越如果将实情说出来,恐怕她再无颜面活着。 好在裴越不是那种无耻之徒。 “多谢叶姑娘。”
林疏月镇定心神,柔声说道。
“不必。”叶七对她显然不像对谷蓁那般温和亲近,吐出这两个字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裴越冲林疏月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又朝叶七的背影努努嘴,连忙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林疏月忽然很想笑,因为她觉得此刻裴越的表情更鲜活,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