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好奇心没有穷尽。 谷范虽然没有缠着叶七切磋,但他没有放过裴越,非要弄清楚叶七的来历不可。裴越拿来糊弄绿柳庄人的说辞在谷范这里显然说不通,一个没有渊源的江湖游侠儿会跑到平原镇南面的破庙里提醒他?被他追着打探,裴越觉得自己快变成那个被打破的砂锅。 不胜其烦之后,裴越只能将他打发到首阳山去,拜托他照看好那里的基业。 好在谷范也知道轻重,那里光是前期投入包括买地就花了六万多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自然轻忽不得。所以在将裴越锤了两拳之后,他才在叶七不善的眼神注视中施施然离开。 裴越并未在商号中闲着,谷范离开后,他与叶七一起坐着马车往东城而去。 身材魁梧的少年祁钧负责驾车,其他少年本想跟着,裴越便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前往城内各处勘察,为即将铺开的蜂窝煤销售网点做准备。 “我以为你不会在裴戎彻底垮掉之前再回那座国公府。”
车厢中,叶七略显讶异地说着。 对裴越的往事越了解,她就愈发厌憎那座国公府里的人,除了对裴宁的观感还算不错之外,连裴太君也被她视作冷漠旁观的帮凶。 裴越平静地说道:“李子均的事情告诉我,对手不会坐以待毙。”
叶七眉尖微蹙:“我不觉得裴戎还有反击的能力。”
在听裴越说过开平帝封爵的深层含义后,叶七心中已经将裴戎看成一个死人。如今的裴家已经不再是裴贞在世时候的模样,没有一个主心骨顶梁柱的支撑,光靠勋贵间的香火情无法抵挡帝王的决心。莫说裴元这个长寿国公,就算裴贞还活着,开平帝也不会对裴戎动手。 在如今的局势下,谁会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去为裴戎奔走? 李柄中被赶到京营中,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低调行事以求自保。 谷梁恨不能在裴戎身上再多踩几脚,又怎会帮他脱罪。 其他勋贵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就是不愿出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裴戎这次都注定会因为与山贼勾连的罪行倒霉。 裴越微微摇头道:“你忘了沈默云。”
叶七疑惑地说道:“可是他刚刚才帮了你。”
裴越轻轻一笑说道:“或许你之前的推测是对的,沈默云只是想对付李柄中,至于我刚好因为这件事占了些便宜,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会在意。不瞒你说,我从谷伯伯那里借了几个人,这些天一直盯着定国府,然而却没有任何异常。”
他顿了一顿,冷静地分析道:“我将裴戎的罪证交给沈默云后,他不可能会对定国府隐瞒这件事,然而那里却像平常一样安静,这就是最大的异常。这些天我仔细想过沈默云和裴家之间的过往,得出的结论是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非常肯定地判断道:“至少他会维持现状,裴戎继续在定国府里待着。”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坚持要对裴戎动手的话,在外人眼中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人言可畏呀。”
叶七并未掩饰脸上的担忧和关切。 裴越感动地笑笑,然后说道:“不是我要对他动手,而是国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过了多久后,只听祁钧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少爷,到了。”
裴越让他在府前街尾等着,然后便与叶七一起来到定国府大门前。 除了门子之外,还有一位眼熟之人恰好在大门外,见到裴越后他面色微微一变,然后连忙迎上前行礼道:“小的见过三少爷。”
裴越淡淡道:“李荣管事,好久不见。”
李荣恭敬地说道:“这些时日听着三少爷的功绩壮举,小的们与有荣焉。”
其实府里不允许讨论裴越的事情,但是京营剿贼的举动很大,所以京都里尤其是勋贵府第中传得很厉害。山贼覆灭后,王平章并未遮掩裴越的功劳,于是他的名字被很多人知道。定国府中的家仆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些消息,那些曾经欺负过裴越的管事无不心惊胆战,更有甚者恨不能舍掉自己的职务,去乡下找个农庄管着。 李荣之前和裴越极少相见,也没机会在他面前摆谱,所以此刻还能平静地站着。 裴越吩咐道:“我今天回来给太夫人请安,劳烦李管事通传一声。”
李荣满脸堆笑道:“这里是三少爷的家,通传就不必了吧?”
裴越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迎着少年肃然的眼神,李荣只觉得心中压力陡生,连忙点头道:“少爷请在门房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
约莫过了一刻钟,裴越带着叶七进入定国府内宅,定安堂渐渐现出屋檐的轮廓。 他们身边的人也从李荣换成一名管事媳妇,还有几个丫鬟跟着。 进入定安堂,一切都像曾经见过的那样富贵安详,还能听到正堂上传来的笑声。 站在门口迎接裴越的人是温玉,这个面容柔和亲切的大丫鬟见到裴越后,眼底忍不住泛起惊喜之色,不过她立刻便注意到与裴越并肩而行的叶七,她连忙收敛心神,眼神也恢复清明,上前福礼道:“婢子给三少爷请安。”
裴越伸手虚扶,微笑道:“温玉姑娘,这样就有些见外吧?”
温玉极快地看了一眼叶七,垂首柔声道:“礼不可废。三少爷,老太太在里面等着你呢。”
裴越点点头,然后步伐从容地走进正堂。 今日堂内除了裴太君之外,便只有一名气质隽永的少女坐在下首,另有一大群打扮得体面容姣好的丫鬟在旁伺候。裴越进来时,那少女正和裴太君说着闲话,一老一少相处得十分和谐。 少女感觉到一丝古怪,转过头便瞧见裴越目光含笑望着自己。 和以前相比,这目光显得要更加冷静和沉着,但是没有疏远之意,依旧充满温和与亲近。 不知为何,裴宁忽然觉得心中放松下来,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安稳落地。 没有人知道,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样过来的,虽然裴越没有忘记派人送信给她报平安,然而看着爹娘时不时地发脾气,隔三差五在她耳边抱怨,又听着贴身丫鬟从府内其他家仆处听来的小道消息,她既为裴越的上进骄傲,也压不下心中的担忧。 虽然只有一个多月没见,可是对于裴宁来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重逢何其难得,裴宁静静地看着裴越。 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叶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