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生姓席?”
龙骧卫指挥使魏霄开口问道。 裴越对此人不太感冒,因为不太喜欢他总是挂在脸上的优越感,但看在其人是谷梁下属的份上,他依旧态度温和地颔首应道:“正是。”
魏霄恍然,对众人感慨道:“先定国公在世时,对这位席先生十分信重,以其为帐下第一谋主。既然这位裴小哥是他的高徒,那能想出来这个对策不算稀奇。”
虽说堂下大部分人和裴贞没有交集,但当年西境虎城一战早就成为大梁军方的骄傲,更是众多将领必须复盘学习的战例之一。他们都知道,当时主持虎城之战的是裴贞,而席先生身为谋主也出力甚多。 裴越见魏霄很熟悉席先生的样子,很想问个究竟,不过在看到谷梁递过来的眼神后,便按下心头的好奇,对王平章说道:“禀大人,小子的想法还很稚嫩,算不得破敌之策,只盼能出一分力。”
王平章微笑道:“莫要急着否定自己。我且问你,按照你的设想,抽调出来的精锐奇兵需要训练多久?”
裴越沉吟道:“至少需要一个月。作战杀敌这些自然不需要重新训练,最重要的便是山中潜行隐匿之法,只要能避开贼兵耳目,做到出其不意这四个字,此战便有了五成的胜算。”
王平章没有继续问下去,话锋一转道:“之前我派人多次请你相见,为何一直不见?”
裴越将为裴太君闭门祈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王平章颔首,又问道:“那你如今出庄做事,便是为了那些被山贼杀死的庄户报仇?”
裴越应道:“是。”
王平章赞许地道:“你小小年纪便恩怨分明,如此倒也难得。”
见众将对自己和善的态度似有不解,老者便主动说道:“之前这孩子提过两个关于山贼的看法,其一是贼人不可能常备大量伤药,受伤之后想要救治只能在京都内购买药材。前些日子那些贼兵在京都外围劫掠,被京营骑兵围追堵截,其中一些漏网之鱼通过威胁百姓亲人性命,逼迫他们进都中买药,被太史台阁盯上,顺藤摸瓜将他们全部擒获。”
“其二便是他早早就提到山贼在朝廷有内应,否则不会做大到这种程度,这个判断与西府众参军的分析不约而同。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注意到这个少年,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不失为一块璞玉。”
众将信服点头,原本因为裴越想出破敌之策,心中产生的别扭不适渐渐褪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裴越的另眼相看。 虽然这些将领大都知道,裴越只是定国公府的庶子,在裴戎有两个嫡子的前提下,他注定与那个爵位无缘,但是这重要吗? 有席先生这样的师父,有谷梁这种狠人的照看,如今连王平章都显露青睐之意,庶子又如何? 分明是前途远大。 更何况这些人都能看出来,裴越各方面都很不错。 不论其他,光是在堂内这种阵势下还能不卑不亢娓娓道来的镇定心态,就不是一般少年具备的气质。 面对身边投来的关注目光,裴越并没有得意忘形,他极快地看了一眼王平章,总觉得这位左军机对自己的关注和青睐来得有些奇怪。 因为老者最后那番话实在有些刻意。 这两件事其实可大可小,认真计较起来也不算什么,当初他对秦贤就是这般说的,最多只是一个表现的机会,远远谈不上功劳。 难道像王平章这样的人物,他会不知道查检山贼们需要的物资去向?他会判断不出朝中有人和山贼勾结?此时特意拿出来大谈特谈,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王平章沉吟片刻,对裴越说道:“潜行隐匿之法,你且详细说来。”
然而裴越却摇头道:“大人,这个我不能说。”
众将面露诧异,他们很少见到有胆子直言拒绝魏国公的猛人,而且这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王平章面色如常,但语气中带着一抹调侃:“难道你想亲自训练这支奇兵?”
裴越失笑道:“小子还没自大到这种程度,潜行隐匿之法就在小子的脑子里,等大人组建好这支精锐之后,小子自然会告诉谷大帅。”
这话一出,堂内的气氛便有些古怪了。 军中有山头是不争的事实,其实不光是大梁,西吴南周皆如此,或者说任何一个王朝内部都会存在这样的现象。但是裴越这话其实有些犯忌讳,因为下属们可以争,决定权却一定在主将手中。堂内以王平章为尊,自然是由他来决定谁负责统率这支奇兵。 好在裴越年纪小,又未曾真的入军,所以没有引起太激烈的反应。 只不过左右两排坐着的将官们神色很精彩。 右边西大营的那帮人自然看裴越不顺眼,只觉得这小子太像谷梁,一样的狡诈阴险。 而左边南大营众将身为谷梁的下属,此刻看着裴越的眼神便热切亲善许多。 谷梁身为南大营主帅,总不可能亲自带兵进山剿贼,裴越将方法告知谷梁,最后还是要他们当中的一人接手那支奇兵。 以皇帝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只要能成功解决那些山贼,事后肯定少不了封赏,一卫指挥使未必不能提为边境某座大营的副帅,爵位自然也有希望升一升。 他们从军杀敌为的是什么? 如果说刚开始忠君报国占很重的一部分,一二十年过去,升官发财的愿望也渐渐多了起来。 所以此刻在他们眼中,裴越的身上隐隐有了一层金色光芒。 但是在王平章还未开口决定之前,常思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国公爷,那潜行隐匿之法无甚稀奇,多半就是山中猎户接近猎物的法子。末将不才,愿为国公爷分忧,且这件事交给西营来做就行,保证能彻底剿灭那些山贼,就不劳南营的同袍费神了。”
魏霄想也不想便直接开口骂道:“你在扯什么——”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因为始终沉默的长兴侯曲江忽地抬眼看着他,淡淡说道:“魏指挥是想说西营不配吗?”
回应他的不是魏霄,而是谷梁的一声冷笑。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