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驶到一处小酒楼,宋胥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换一个马车继续上路。这处小酒楼位置很偏僻,来往的人少,住宿的人更是很少。遥遥望去,黑魆魆一片,有几抹微弱的光影映着天上的红色圆月树影婆娑,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乍一看,就像是戏本中写的鬼店。叶蓁蓁迟疑,“不然……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从这里三里开外,很难遇到其他住宿的地方。”
“行,那就这里吧!”
叶蓁蓁点点头,撩开帘子跳下了轿子。走进酒楼,两盏红灯笼挂在门口,在雪风中飘摇。昏黄灯下,五六个食客正在进食喝酒,前台一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笑着拨弄着算盘,枣红色的对襟长袍围着一圈白色的毛领,脸上白色的脂粉扑簌簌地掉着渣子。见到来了人,老板娘上挑的眼睛笑意加深,血红的嘴巴高高扬起,“呦,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两间房!”
“好嘞您!”
老板娘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抻着嗓子明亮打鸣,“二狗,还不快带二位上楼天字号房间休息!”
大厅灯光昏暗,只看到叫做二狗的小二长得不高。二狗蹦蹦哒哒地拎过二人的行李就二楼走去。等到了房间,二狗点燃了蜡烛。这里的房间看起来并没有很脏,洁白的床单上还有着茉莉花的味道,只是老板娘吝啬这一二钱的蜡烛,质量端的是非常不好,烧着烧着就灭一会儿。叶蓁蓁这才看出他还是个小孩子,年纪约莫在七八岁左右,八成是老板娘的孩子。小孩子乖乖的,眼睛大大的就像是紫葡萄一般。她心中萌化了,从怀里掏出了几颗糖球放在了孩子的手心上,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小娃娃力气真大,玩去吧。”
小孩子嘿嘿一笑,“谢谢姨姨!”
姨!姨!她堂堂一个花季少女,竟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叫做姐姐?!叶蓁蓁飞快地抓住要走的二狗,脸上露出“循循善诱”的笑容,“乖,叫姐姐!”
二狗眉头皱成了波浪,小声:“娘说见到和她一样大的人要叫姨姨……”“你娘多大了?”
“三十有二!”
叶蓁蓁更加抓狂,她二十岁的生辰还没到好吗!!!叶蓁蓁俯身,笑得慈祥:“叫姐姐!”
二狗一脸纠结,俨然世界观正在重塑中……纠结半天,二狗还是摇了摇头。“很好!”
叶蓁蓁怒极反笑,接着就抢过了二狗手中的糖。二狗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跑到楼下。依靠在门框上的宋胥看到这一幕着实是哭笑不得,“你怨不得小孩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叫你奶奶就知足吧!”
叶蓁蓁看向了房间中的铜镜,看到里面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呆滞地和她对视。镜中的人穿着一件蓝黑碎花的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肤色黄中透着红,红中透着黑。单眼皮显得人很没有精神且眼睛很小,两坨高原红显得人又蠢又笨,壮实的身材透着田间大妈的敦实厚重,淳朴朴实之感扑面而来。这真的是她吗?在牢狱中的七天,她吃吃喝喝,洗洗漱漱,根本没有时间看镜子。这幅尊容,叫姨姨都是说年轻了。叶蓁蓁发出一声怒吼,“我咋这么胖了?!”
宋胥解释,“药膏里含有大剂量的激素,会让人短时间变胖,而且比较难减下去……不过你放心,在我的魔鬼训练下,可以让比之前身材更好!”
“算了,这样也挺好。”
叶蓁蓁捏捏自己脸上的肥肉,苦笑着,“也是难为宋知斐了,我都变成了这样,他还险些认出我。对了,那个你给我的录音笔贵重吗?我刚才为了脱身,扔在了不认识人的背篓里了。”
“没事,这种东西千百年之后风化土化,一来不会影响历史,二来那根很快就会没电了,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夜色浓重,二人刚才一路风尘仆仆,眉心已经染上了困倦的神色。各回各屋,各自安寝。叶蓁蓁对于这家“黑店”有些信不过,洗了脸之后和衣躺在床上,微弱的烛光淡淡地照耀着房间。劳累一天,叶蓁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不过这个梦境,并不是十分美好。她梦到了宋知斐坐在裘皮狐毛的高座上,美人在怀,美酒在手,美人笑着喂他剥了皮的葡萄。宋知斐享受地眯着眼睛,一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风流模样。那双极尽妖冶的眸子轻佻地看向她,不耐烦地一瞪,“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饭菜端上来!”
叶蓁蓁皱眉,“你自己没手啊,自己去拿!”
“大婶,你说什么?你让本王去自己去端?”
“大婶?!”
她上前大跨步,揪着宋知斐的衣领子,“你叫谁大婶!”
宋知斐潋滟一笑,打了一个指响。“唰!”
不知何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镜子,晶莹剔透,映出来的影子和人眼所见全然一样。宋知斐笑着,拉着她与身边的美人一同站在巨大镜子前面。他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叶蓁蓁,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这副猪头猪脑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大婶吗?”
那边的美人,纤细如梅花,清瘦的腰间盈盈一握,一颦一笑,尽态极妍。而她,大大的脸上皮肤十分粗糙,肩膀宽厚,肚子上叠着的肉一层又一层,看着极其油腻。美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姚静思的那张脸,靠在宋知斐的肩膀上扬唇娇笑,“叶蓁蓁,你好像一头猪啊!”
“姚静思!”
姚静思拉着宋知斐的手轻盈离开,叶蓁蓁怒火中烧,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后面追。镜子中,她看到了一头肥猪笨拙地蹬着四条腿,肥肥的耳朵像是蒲扇般一扇一扇的。她停住脚步,惊恐地看着镜中的那头猪。那只猪惊恐地看着她。她挠了挠头。猪也抬起了前蹄,碰了碰头……她!变!成!了!猪!“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叶蓁蓁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蜡烛不知何时灭了,房间一片黑暗。叶蓁蓁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眼中才有了一点点的清醒。她掐了掐自己的鼻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叶蓁蓁拍了拍心口,倒下头准备继续睡。就在头沾到枕头的瞬间,叶蓁蓁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后脊陡然一凉。刚才,如果她没有看错,床头的镜子里好像映着一个不属于她的身影。一定是幻觉!叶蓁蓁如是安慰自己,并且将自己裹在了被子中,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可是,这种恐怖感觉并没有消失。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吹气,而这凉丝丝的气温就好像不属于活人一般。她还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笑声。叶蓁蓁眼皮一抖。“九王妃,别来无恙!”
简单的七个字,声声入耳,绝不是幻觉。窗外一阵冷风袭来,吹开了窗户,扫起地上的枯叶。叶蓁蓁紧握拳头,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只见一个玄衣男子出现在她的床前,眉目清冷如同地上冰霜,一侧扬起的微红唇瓣带着一丝病态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