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宋知斐就被皇帝的一个传令回到了京城。宋知斐健步如飞,这厚得没过了半截膝盖的大雪并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叶蓁蓁到底是不放心宋知斐的身体,悄悄叮嘱望春务必让薛瑛帮他看看病。“王妃娘娘,按照这雪的下法,今天估计还得留在这里一夜,不然您跟殿下一起回去吧。”
叶蓁蓁摇摇头,“你们先回,把白玉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留在这里没什么。”
“可是……”望春的话被宋知斐远远传来的声音打断,“望春,你在哪里墨迹什么呢,怎么还不动身?是要本王请你离开吗?”
望春抱歉地看了叶蓁蓁一眼,就匆匆跟了过去。人走远之后,叶蓁蓁忽然发现了眼下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她怎么回到女眷们所处的宅子?昨天晚上,是望春搭手,她才勉勉强强走来的。如今大雪依旧纷飞,比起昨天的山路更加难走之外,冰雪之下有着一层薄冰,走起来稍不小心就会摔跟头。“阿嚏!”
叶蓁蓁揉了揉鼻子,接着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喷嚏。就在她打喷嚏打得头昏眼花的时候,脚下刚好踩到了一块冰上。“噗通”一声,叶蓁蓁大头朝下栽进了雪堆里。“哈哈哈哈!”
大笑声从不远处响起。叶蓁蓁将脑袋从雪堆里拔了出来,就看到在一旁轻笑着的易初良。一身银白色的披风似乎要将他融在了茫茫雪色之中。他本就生了一双笑眼,此时眉眼带笑,眸如点漆,更显得人温润和善,俊朗的脸越发生动。“你笑什么!”
叶蓁蓁扑棱扑棱粘在头上的雪,没好气地说道。“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神若春湖水,眉比春黛山。水莲不胜风,心怜情亦怜。”
易初良的声音本就温和如玉,如同玉石相击,清澈中带着一丝沉吟般的稳重。此时念起诗来,嗓音如同沁入了陈年美酒,带着醉人的余味。要不是叶蓁蓁透过地面冰块反射的她的倒影她还真当自己是诗中描写的冰雪美人。只见地面那层如同镜面的冰上,映着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女子——衣服上沾着雪白的雪花,有的已经融化变成了水珠挂在毛绒绒的围领上,就像是一个落汤鸡一样狼狈。雪中有佳人?佳人身上的确是雪。娇容绝红尘?脸被冻得透着高原红。幸好是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处在闹市区,有孩子的一定会抱紧孩子,生怕这个疯婆子做出什么对孩子不利的事情。易初良接着说道,“殿下他回京城了吧。”
“你怎么知道?”
“沧州雪灾,陛下自然会派他去,前些日子沧州就灾了,当地官员唯恐陛下怪罪,压了半个月才报告朝廷,想来是压不住了,这才匆匆上奏了此事。沧州一向是九王负责的,如今匆匆离开也不足为奇。”
“京城才得了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猜?”
易初良一笑,抬手拂去了叶蓁蓁头上的雪花,“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
“易大人留步,我自己能回去。”
易初良也没坚持,“嗯,那我在这里看着你,等你走远了,我就回去。”
叶蓁蓁昨天晚上被宋知斐过了病气,加上她本身脚踝处就受不了冷,走起路来格外费劲。叶蓁蓁走了十几步,就已经微微有些出汗,寒风扫过了她的额头,寒气顺着张开的毛孔钻进入骨髓。叶蓁蓁抬手,将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可没有走几步,帽子就被风吹了下去。“哈哈。”
轻笑声通过呼呼的寒风吹到了叶蓁蓁的耳边,叶蓁蓁皱眉回头。易初良竟然还站在原地,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就好像她是街边被戏耍的猴子,而是看猴戏的大爷,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银子打赏似的。等等!易初良真的把手伸向了口袋里!叶蓁蓁一愣,难不成他真的要给赏钱不成?还真把她当成戏耍的猴子了?!就在她想事情的时候,易初良长腿一迈,轻轻松松就走了过来。眨眼间,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叶蓁蓁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盯着易初良掏兜的手。要是他敢掏出钱,她就……就在她还没有想到她应该怎么做的时候,易初良掏出了一个毛绒绒的手炉,金黄色的毛毛摸起来格外顺滑。“这个是无意中看到的,然后就买下了,你拿着吧。”
温暖的手感就像是抚摸阿黄,尤其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显得格外诱人……叶蓁蓁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收回了手,没有接。“易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将掉下去的帽子再一次戴在头上,迎着寒风继续朝前走。易初良看到她冻红了手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就紧紧地跟上了叶蓁蓁,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你!”
叶蓁蓁眼睛瞪圆,连忙打量四周。发现旁边没有人看到之后,才长舒一口气,继续努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牵制下挣脱出来。然而,并没有成功。“易初良,你是不是有病?”
“叶蓁蓁,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别扭?不仅别扭而且生活还不能自理。”
“什么?”
叶蓁蓁不想在这数九寒天里跟他杠,抬脚就要走。易初良拉过了她,手指飞速的在她身上点了穴道。叶蓁蓁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葵花点穴手”?!不过幸好,还可以说话。“易初良,你不会是练了什么邪门歪道的禁术,要吸食人的精气吧?”
“你怎么知道?”
“啊……”易初良看着叶蓁蓁滑稽的表情,忍俊不禁。他解开了叶蓁蓁的围领,然后将她披风的帽子带上后要将围领从帽子外面套上了脖子。他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好了,这样帽子就不会被风吹掉了。”
“你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全身僵硬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就像浑身上下套了一层无形的袋子,让她裹得严严实实,迷密不透气。“一会儿的。”
易初良单手将叶蓁蓁扛在了肩膀上,朝着女眷暂时居住的宅子走去。叶蓁蓁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茅入竹去。”
……叶蓁蓁悲愤交加之时,并不知道叶白玉和孟恬儿昨夜回来之后发现她不在房间,将整个宅子都闹翻了。昨天她得知宋知斐生病之后,急匆匆的离开,并没有来得及留下字条。殊不知,她的失踪已经出现了至少五个版本的故事。“叶蓁蓁!”
叶白玉正在外面寻找着叶蓁蓁的身影,看到了不远处雪地走过来的人影之后,她眼睛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
“不是,我只是将她送回来而已。”
易初良把叶蓁蓁放下来,解开了她的穴道,温柔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墨色的眸子中透着一丝不舍。“叶蓁蓁怎么昏倒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长时间点穴,会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加上她又有些染上风寒,人迷迷糊糊的,也是正常的现象。“白玉你把她送回去吧,你们这里可缺少些什么?现在雪还在下着,恐怕今天晚上还要在这里多住一夜,等雪停了才能离开。”
“还要多住一天?”
叶白玉眉头一皱,“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又如何再住一晚?”
对于穷苦人家,冬天里一套衣服穿上三四天都不是什么事,然而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两天已经是极限了。“雪山地滑,危险。”
叶白玉也明白其中道理,叹了口气,扶着叶蓁蓁离开了。在她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易初良,眉头皱在一起,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怎么了?”
“易初良,叶蓁蓁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既然选择不回头,你做的所有事情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我只是希望她好好的。”
“但愿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吧。”
叶白玉那双如枯井一般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很多,拥有着看穿人心的魔力。即便是易初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也有着一些不自在。叶白玉扶着叶蓁蓁离开,又将需要再留一夜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李瑶等人听了之后当即就不高兴,“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就可以离开的吗!”
叶白玉淡淡,“这里都是山路,加上雪天地滑,若是踏错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你们都是一些姑娘们,那边的小少爷小公子也都是绣花软枕,没有武功底子,想要走出雪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如果明天雪不停的话,是不是还不能走?如果这雪继续下三天三夜,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不成?昨天九王爷不是通知了京城,他们就不会派人清扫山上的雪吗?”
叶蓁蓁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李瑶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对叶白玉十分不客气,甚至还伸出了手推搡她。叶蓁蓁所有的怒火全部涌了上来,站起身飞快的走到了李瑶的身边,将她拉到了外面。李瑶挣脱着,“叶蓁蓁,你疯了吗!你还不放开我!”
叶蓁蓁唇角高高的扬起,纤细的手指指着远方,“路就在这里,谁想要回去谁就回去好了,但是丑话说在前面,离开了这座宅子,是生是死,与任何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