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要干什么!”
于昌坚欺软怕硬惯了,看到气势冲冲的阿宽心里就生怯。小莲看着阿宽,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那双因她爹而布满恐惧的眸子里,终于透出几分光亮。于昌坚混迹赌场多年,敏锐的察觉到小莲看阿宽的眼神不一样,猜忌心不仅驱走了他的胆怯,而且还让他抓着了几分把柄,指着阿宽就责问道:“我在我跟我女儿说话,你个外人,插什么嘴!”
阿宽本就憋着火来的,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火烧心,当即就要去揍他。“阿宽!”
常英及时制止,“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小莲爹,不可冲动。”
阿宽看着双目含泪的小莲,终是放下了拳头,只怒瞪了于昌坚一眼。于昌坚见他真要动手,心里吓得够呛,好在被常英拦着。他不敢在对阿宽多说什么,只催促常英道:“常老哥,你这里我也不敢多待了,快些将账目算清吧,我好领着小莲走。”
小莲闻言,立马带着哭腔大喊:“不,我不走,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想回去嫁给张五!”
于昌坚冷着脸,气道:“放肆,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岂有不嫁之理!”
“常老哥,你快些算账啊,否则我就强带她走了!”
阿宽立马呛道:“你敢!”
于昌坚看了眼发怒的阿宽,脸色铁青,“常老哥,这世上可没有不让赎人的道理吧,就是永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只要丫头到了年纪,还会打发银子给他们出府嫁人去呢!”
常英冷眼看向他,“于昌坚,小莲是你亲闺女,那张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不争气,为了钱,就把亲闺女送到火坑去,亏你还有脸!”
于昌坚没想到常英忽然就不给他面子了,恼道:“我的闺女,自然由我做主,轮不到你们说话!”
小莲失望又怨恨的瞧着她爹,转头扑进她娘怀里,“娘,您都听见了,爹这是明摆着为了钱,不管我这女儿的死活啊!”
小莲娘唯唯诺诺,一面惶恐的看着于昌坚,抱着小莲无奈的泣泪,“莲儿,家里这也是没办法了啊,你爹外面欠着债,人家都逼上门来了,你两个兄弟成天吓得魂不守舍啊!”
小莲惊诧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娘,那张五的底细,你是知道的!”
小莲上次回家的时候,她娘说那张五人好,家里又有钱,问起其他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小莲娘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皱着嘴巴和眉头,别过头去,避开小莲质问的目光。小莲顿时就都明白了,她一直舍不下的娘,也是一心把她往火坑推,亲爹除了要钱的时候脸色略好,其他时候,只要不打她就是很好了。“娘,那你也知道,张五那亡妻,是怎么死的了?”
小莲颤抖的问。她娘为难的“哎呀”了一声,“她死了,那就是她的命啊!”
“小莲啊,家里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我们这种贫民,你嫁过去就能当大少奶奶,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宿了!”
“日后只要你生了儿子,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呀!”
“娘!”
小莲失望、痛心到了极点,“张五的亡妻,是被他在青楼染的病给害死的!”
“你还说要我生儿子,我嫁过去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小莲娘脸色一怔,接着就只哀叹了声,不再说话。于昌坚接过话茬,很不以为然的道:“什么染病,人家张五怎么活得好好的,他前老婆死了,那就是她自己命短,怪得了人家吗?”
“小莲,不是爹说你,隔壁曹老四家的女儿小莹,和你差不多大的,你猜她现在怎么着了?”
小莲惶惑的看着他,“小莹不是嫁了吗?”
于昌坚撇了撇嘴,“什么嫁了,这荒年,除了那个大户人家,谁还有余钱娶媳妇啊,被他们换给另外一家,吃了!”
“啊,什么!”
小莲惊惶的张着嘴巴,吓得直抖。她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这事,她不仅听说过,可能……就发生在她身边过。每次回家,常婶都会给她一点零嘴带着,她每次都会散一些给家边街坊邻居的小孩们吃。自从去年入冬后,有好几个和她熟识的小女孩,从此再没见着过了,一问大人,大人都不说……隐在过道的穗穗也清楚的听见了于昌坚所言,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后背发寒,她记得现代的文献上,是记载过“易子而食”的,那时候,她就是不愿相信的。她从未料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亲耳听到这种事!穗穗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书中记载“易子而食”以女孩为主,于昌坚所说的也是女孩。不难想象,从古就重男轻女的社会,性别成了多数女孩子被害的主要原因,至于宝贵的男孩,他们是要留下来传宗接代的,自然得留着。穗穗不禁打了个寒颤。凌霄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双臂环抱的护着她。穗穗就算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也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人吃人”,这是她既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事。堂屋里,小莲也是明显的害怕,坐在地上缩成一团。阿宽看在眼里,是极其的难受,立马上前去拉起小莲。他明明是心疼的,却丢下一句不耐烦的话:“地上凉。”
小莲感激的看向他,但还没等她开口。于昌坚就把她的手从阿宽那里夺了回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被拉我女儿!”
阿宽不想搭理他,瞥了眼就不再看他。于昌坚再次催促常英算账。常英无奈的叹了口气,往里屋走去,在过道看到凌霄和穗穗。凌霄颔首示意,他耳力极好,在常英进来前,就松开了穗穗。常英看着他和穗穗,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走去里屋。翠芳不放心的出来看看。常英拿着借据回到堂屋。于昌坚看到那几张借据,不以为意的嗤笑了声,叹道:“算吧算吧,快算吧,常老哥,一会你拿了钱,也去弄身好衣服穿穿。”
常英笑了笑,拿着借据坐下,一张张的算。于昌坚看见只一张借据,常英就扒拉了好几下,立马喊道:“不对,一张借据一笔数,你怎么还能扒拉这么多下,是不是讹我!”
常英把借据给他看,“不是你说的,借钱来不及摁手印,让我先记着吗,有时候一攒就是好几笔,我都记在一张纸上了,这手印都是你自己摁的,难道忘了吗?”
于昌坚没读过书,根本就看不懂,当下就急道:“不对,这不对,我要去县衙报官,告你敲诈!”
常英沉声道:“好啊,那就请吧,于昌坚,你前前后后借了将近百两银子,还有最近几笔你尚未摁手印的,我还没算呢!”
“去县衙正好,我还愁你逃窜不肯还呢!”
于昌坚见常英根本不怕,霎时间是既犯难、又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