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微征了秒,想他既在此恭候多时,眼下又避人耳目,看来应当不是小事,便道:“将军请说。”
酆凌霄也正了颜色,但却心如擂鼓,待到平静了几秒,才道:“这三年里,你或许有疑问,我拿走了吕睿超的罪证、供词,却没有治他奸污之罪。”
说起这事,穗穗心中微霁,老实讲,当年听老爹说,吕瑞超并非因此坐牢的时候,是很难受的。毕竟罪证的都拿走了,尤其是那张关联到孩子们的契结书,万一吕睿超母子将来想在孩子身上做文章,或者来抢孩子,她手里可就全无凭证了。思及此处,穗穗说道:“民妇心中的确疑惑,还请将军明示。”
酆凌霄接着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他把发生在吕家村后山的事,一一告诸于她,但没有提及她事前扑在怀里乱蹭之事,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服了迷子后的本能反应,无关其他。酆凌霄承下自己的罪责,并将腰间的佩刀递上,双膝跪道:“这便是事实真相的始末,酆某自知万死难赎,是杀是剐,皆由姑娘了断。”
穗穗听完,早已呆若木鸡,心中半是意外、惊悚,半是嗔怒、羞愤。难怪记忆里明明去的是后山那个石洞,醒来后却莫名其妙的在林子里,原来是那些人挪的。穗穗心里起伏不定,想起三年前酆凌霄来家中的异样,当时只以为是碰到个好官了,不想人家是揣着目的来的。看着跪在跟前的酆凌霄,穗穗只觉得心里发寒的紧,便背过身去。脑海里一帧帧回想着三年前的事,竟无酆凌霄半点坏的印象,初见这个人,是在孩子们满月那天,他在杀手的刀下救了自己,也救了她一家子。第二次见面,是因为困仙山毒瘴之事,他尽心的保护,陪同着一齐进山。第三次,是他登门致谢,那时候,因恐吕睿超再次丧心病狂的报复,决心把吕睿超的罪证全盘托出,请他主持公道。他收走了那些罪证,后来虽未因此治罪,但终归是把吕睿超送进了监狱,这才有了三年平静的日子,也未连累到大庚叔他们。他走时,约定待闲时再来,送钱又送礼。穗穗虽不稀罕那些物什,但那两满箩筐的东西,她至今还记得。再后来,便是师父仙逝那晚。统共只见过四面的男人,现在却告诉她,他才是三个孩子的亲爹……穗穗久久没有说话,也不知应该作何选择。酆凌霄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的等着,如今终于能把这些都告诉了她,死,也没有所谓。后事他已安排妥当,自己培植的那些暗卫,都将在暗中保护常乐和孩子们,下至村民、上达官场,没几个人会敢对他们发难。还有生活所需银两,也准备妥当,昌益会转交给她。这些,是他能为她做的所有了,但愿能补偿一二……守在路口的昌益,见里面这么久还没动静,便寻得一处土垛子,在后面藏着,稍稍抬头看去,竟是将军跪在地上,双手举刀的情形,这明显是在请罪!昌益顿觉心内不安,但他又不敢唐突出去,只好继续盯着,且是目不转睛。穗穗终于站得腰疼,她扶着腰转身,见酆凌霄仍是低头跪着,手中的白刃很是刺眼。仿佛在提醒她,三年前,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家老小。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到底,迷药之事,主要错在吕瑞超,他不该下药,事后还推说是原主常乐自己主动,丝毫不提他下了迷药!相比之下,酆凌霄倒是没有推脱半句罪责。酆凌霄在石洞打晕吕睿超,说明他是想保护原主常乐的,但也侧面的证明,此时的他,已经受药性的控制。据他方才所说,原主常乐当时重心不稳,不小心倒在他身上,他一时生了邪念,就做了该死之事。虽然他没说,但穗穗是医生,她很清楚迷子的药性有多强,尤其这种让人短暂失忆的药,性子更是猛烈。常乐倒在他身上时,想必也做了非常之动作,正好引得酆凌霄的药性一发不可收拾。想到这,穗穗脑海里就回想起自己在现代时,见过几次也是喝了药的男女,哪怕打了解药,也拦不住他们在药性驱使下,魔性扭动的身躯。想到这,穗穗赶紧驱走那些画面,最不该在师父的坟前想起这些,罪过!她看向仍跪着的酆凌霄,头疼的很,索性拿起地上的竹篮,准备要走,却又停住了。原主常乐毕竟是被害死了,本就该讨回公道,况且自己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躯壳里,哪有逃避之理!她走到酆凌霄跟前,拿起他手上的佩剑。酆凌霄似认命般,闭着眼睛,放下手,还特别伸长了脖子……这是怕她砍不到吗?穗穗只沉声道:“将军可还有什么话想对常乐说的?”
她特意说的常乐,为的是给原主一个了解。至于自己,酆凌霄倒是欠下辛苦怀胎,和一遭分娩之痛,还有养育孩子,还有分娩后遗症,腰痛等,云云……算了吧,这些算是自己占了常乐身体的代偿。酆凌霄睁开眼,目光满是歉疚和复杂。这几分复杂,穗穗看不明白,是可怜自己吗?好像又不是。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吾唯有一句,请常乐姑娘保重自身。”
穗穗点了点头,道:“终归是你搞大了常乐肚子,才有当年悲剧。”
酆凌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怎么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穗穗持起剑来,喊道:“将军可准备好了?常乐可要砍了。”
酆凌霄点头,再次闭上眼,伸长脖子。穗穗看准了,一剑挥下!“不要!”
昌益大喊,从土垛后狂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