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看着宋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紧蹙眉头。
他有些怕容什这一去，会出什么事，比如说把他供出来。
上头却叫他放心，只说随宋彧去折腾就好，一切都在主君的掌握内。
可容什知道他的存在，又知道齐戎策的存在，如何能说是……在掌控内。
谢然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
只是他受困于锦衣卫身份，必须听皇帝的话，也只能由着宋彧，配合宋彧。
皇帝本就因着摘星阁，而疑心病很重，除了太傅以及董统领，便没有不能怀疑的人。
这次容什受伤，他还得想办法应付过去，打消帝王疑虑。
*
崔晚棠万万想不到，回趟家能看见容什……
容什！！！
她呆站在房间门口，转头看着宋彧，同时手指着那个被从箱子里取出来的人，指尖都在发颤。
宋彧握住娘子的手，乖巧点头。
崔晚棠：“……”
宋彧：“对的，娘子，那是容什。你不要怕，那是活着的容什。”
崔晚棠惊恐：“……”
宋彧：“禀明圣上后接出来的，不是为夫偷的。”
崔晚棠松了口气，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宋彧的手背。
还好，不是偷的。
吓死她了，她连夫妻坟都想好要堆砌成什么形状了。
明三：……
他悄悄问抬人的明一：“老大，你有听见夫人说话吗？”
明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听见了，怎么了？你没听见吗？”
明三瞪眼，他、他、他耳力都弱成这样了吗？！
啊啊，不能说，说了老大叫明二来换他的位置怎么办？！
他忙收拾好表情，认真点头：“嗯，我也听见了。”
明一默默勾唇：“是吗？那你问什么。”
明三瞥到老大唇边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老大耍他！
他怀疑老大记仇。
了无坐到床边，给容什稍微把了下脉，便道：“伤得太重，就连武功都被废了，活不了几天了。”
宋彧牵着崔晚棠踏进门内，行到床边，瞥了眼紧闭着眼的容什。
“师祖能让他活多久？”
大抵是娶妇随妇，宋彧在外是了无挂了名的徒弟。
私底下却都是跟着崔晚棠唤师祖。
了无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来一看，只剩两颗了。
他嘟囔道：“看样子得找时间再去让老虔婆给我弄一瓶。”
嘟囔完，取了颗掰开容什的嘴就往里塞。
崔晚棠犹豫了下，小声道：“师祖，他脖子伤了。”
怕是不好吞咽东西。
“哎呦，忘了，”了无喊了声，又把药丸从容什嘴里抠出来给明一：“拿水化了，给他灌进去。”
没等明一接手，明三便已经掏出个帕子去接：“是！”
接完看朝明一乖巧笑了下。
明一没看他。
明三见状委屈抿嘴，默默离开，老大好记仇，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收拾包袱回谷里了。
崔晚棠看向床上的容什，几月不见，容什憔悴了太多，发丝凌乱若枯草，脸上又是灰又是血，身上的囚服被血染作黑褐色，一块块黏在身上，新的、旧的血液混在一处。
然而那半边脸上，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上，温软的弧度还是让崔晚棠鼻头微酸。
她暗叹了口气，大抵是见过容什那般桀骜不羁的样子，再看他如今这般，便觉得双方之间再多纠葛便都变得不值一提。
哪有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说到底是立场不同。
容什杀过人。
她崔晚棠同样也手染鲜血。
这世上真正无辜的只有那些明明活得好好的，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却被人暗暗掌控了命运而无法逃脱的人。
在明三把药给容什灌进去后，了无便道：“最多再活这一个月，这还是因为他练过武的缘故，身体到底比常人强劲些，不然早死了。先给他洗洗干净，处理下伤口，估摸着他这一觉能睡挺久，先睡着吧。这一月我就住他隔壁。”
宋彧点头：“一个月够了，烦师祖劳累。”
了无摆了摆手。
他初到京城，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便只帮点忙。
有不少人请他一聚，包括宫里的皇帝，都被他婉拒了。他名气在那，也没人说什么。
事实上，了无自觉年纪大了，懒怠再与人虚与委蛇。
他相信宋彧还有那个狗徒弟，这些孩子比他这个吃斋数十年的老头子优异得多。
同样，他也不想耽误了这些小辈，所以很少主动过问什么。
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落幕，是该看今朝了。
容什就这么在宋家悄悄住了下来。
崔晚棠看过容什后便离开了，她还有文章要过目。
第二日。
容什睫毛轻颤，鼻头耸动，那股熟悉的腐臭味不见，只剩浓烈的苦药味。
他紧皱眉头，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老木房梁，不是牢里的石板。
他侧过头，便见窗外的亮光，光照刺眼，他的眼却眨也不眨，直到红了眼。
“你醒了，”明三端着药进屋，“醒了就好，可以自己喝药了。”
容什看向明三。
宋彧的人，他还记得自己被锦衣卫抓走前，和崔晚棠在一起的就是这个人。
宋彧竟然将他从北镇抚司带出来了。
明三去扶了他起来，容什也不反抗，任他动作，将药一饮而尽。
明三本是做好了容什要挣扎的准备，比如抗拒喝药之类的，却不想这人这么听话。
容什坐起时，便明白自己身上的伤都被处理了。
明三将他放下时，他伸手拽住明三的衣摆，在明三看过来时，用口型道：“沐浴。”
明三怔愣住了。
“我给你擦过了。”
容什挑眉：“头发。”
明三沉默，没等他拒绝，容什又道：“帮我，解手。”
明三：……
怎么有人这么适应良好！
宋彧那边知道容什的要求，只淡淡道：“让他给钱，帮一次忙五百两。”
明三震惊。
宋彧看向他，温和道：“分你五两，辛苦了。”
明三眼都亮了，忙回去伺候容什了。
崔晚棠正在算账，听到这，算到哪都忘了。
“五百两？！就上个厕所？！”
要不，她去。
宋彧望着崔晚棠。
崔晚棠呵呵笑了声：“我才没想有的没的呢。”
宋彧道：“为夫把银子都给娘子。”
崔晚棠一高兴，正要说好，想到什么，忙咽了声。
“不用，你也有许多用处。”她道。
都忘了，宋彧已经不是只需要读书的书生了，他如今要的钱肯定很多。